那丫头奔出去还不足几步,又听陆温道:“不必去请了,去将浴房收拾出来。”
他百毒缠身,外人知不知晓?
凡科考入仕者,有疾,不得重任。
谢行湛朝中树敌颇多,若百病缠身的消息传扬了出去,只怕会成为他的政敌,攻击他的理由。
她定了定心神,又吩咐道:“你去打些热水来,给大人擦擦脸,再寻些冰来。”
那丫头一听,面色有些为难:“姑娘不知,大人向来不要我们伺候的,别说是擦脸了,就连近他的身三尺,他都……”
陆温颇为不解:“只是近他的身,也不行?”
那丫头名唤昔萝,她低着头,小声道:
“姑娘是晓得的,我们被大人买回来时,是一行三人的,偏偏有个姐姐,不知死活,竟敢爬大人的床榻,大人……”
那一日,也是这般,谢行湛恶疾复发,痛苦不堪。
而那三人当中,有个性子轻挑的姑娘,见那位谢御史相貌惊绝,清雅端正,气度堪比天潢贵胄。
待她们这些奴仆,又向来温润,只以为是个好说话的,起了高攀的心思。
那一日,趁着谢御史未归,姑娘故意躲在锦被下,见人来了,将自己雪白细腻的浑圆递了上去。
然而,美色当前,那谢御史竟面色阴沉,目不斜视,竟将那未着寸缕的姑娘,直直一脚踢出了屋外。
陆温眉头一挑:“后来呢?”
昔萝苦涩一笑:“后来……那位姐姐,被大人送进了末等娼寮。”
末等娼寮,便是最低贱的瓦子,贩夫走卒去的地方。
陆温一惊:“何至于?”
昔萝颤声又道:“姑娘,其他事情咱们都做得,只是姑娘万万别再提,要我们近身这些话。”
话已至此,陆温也不好强逼人去服侍,只得自己提了桶,往内室中的浴桶里倒了些温水,又加了些冰。
将谢行湛外袍褪去,只留中衣,又将他扶进浴桶中。
这才坐在浴桶旁,稍作思量。
陆温眼睫微垂,总算晓得怪异之处何在了。
她犹记得,她脑中记忆,停留在她与谢行湛同行归府,那时,他的肩头,落满了雪。
今日无雪,衣衫轻薄,哪怕夜色寂寥,本该寒凉,也依旧是暖融融的温度。
连那片皎然月光也照不清的漫漫竹林,也高了许多。
陆温神思飞驰,竟不知今夕是何年。
轻薄的纱帘被风儿轻轻卷起,那盏幽幽散着光芒的琉璃灯盏,将浴房内映得昏黄。
除却风声,只有泠泠流动的水波,和他微弱的呼吸声。
她慢慢挑拨着水纹,又伸出手,去探谢行湛额头上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