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心境坦然如稚,应是再也激不起一丝一毫的心绪忧愁了,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于是她背起他,任凭她身量如何高挑,兄长却是身高八尺,足尖拖地,一拖一行,甚是吃力。
她含着笑,一字一句的教他:“你叫阿涿,今俗谓,一滴为一涿。”
他不明所以,只知仰起头,复她话语:“一滴为一涿。”
她又教:“我叫阿云,我是天边栖云,你叫阿涿,是山间清泉。”
“阿云,阿云。”
他的头就抵在她的颈间,低声喃喃,曾经温润如玉泉相击的声音,如今变得嘶哑如病中老叟。
林野寂静,弥天大雪,满地霜白。
她背着兄长,不能回头,不能仰头,因此只能看前路。
忽有几声尖锐哨声,在这寂野之中格外嘹亮,她侧耳倾听,大约是右所传,约莫只距她几丈。
夜雪漫漫,她努力借着明月光辉分辨前路,再次遁入林中疾行。
而后她面前有人拦路,而拦路之人,正是先前的衣衫褴褛的乞丐。
他原是西北边军,名唤姜流,因昧了朝廷的粮饷,被乱棍赶出军营。
他本就孤身一人,遑论家族庇护,天灾连年,叫他食不果腹,无奈入了乌山,做了贼匪。
方竹村是天家贵胄避而远之之地,是以他往常便混迹其中,掩藏踪迹,只抢些道旅商人的钱财。
他刀剑舔血惯了,素常无女子近身,更遑论这般锦衣玉钗,神女之姿的女子。
前次吃了败仗,那女子身法诡谲,只虚虚将利器空中一转,便叫六名手下留鼻于此。
他那被割了鼻子的几个弟兄个个叫苦不迭,此仇不报,难以服众。
他此刻打定了主意,除去劫她金银,还要捞她回乌山做妾。
她功夫再高,可能抵得住他乌山这百十余人的围追堵截?
待捉了她,必定要先挑断她的手筋脚筋,好叫他的弟兄们出一口恶气才是!
至于那女子身后之人,他见过,是个痴傻,还是个瘫痪,在那破旧不堪的佛堂里已近一年了,颓然破败,每日昼伏夜出,与野狗争食。
他虽是个乞丐,也嫌野狗吃过的东西污脏,他却不嫌,小心翼翼的捧起,如珍馐一般吃了。
吃相儒雅斯文,慢慢捻起,轻轻咽下,一看便知,落难前,应是个不晓民生艰苦的公子哥儿。
面前女子虽狠辣决绝,却有个致命的缺点,她忧心身后人,忧心得紧,他只要一出手,她虽迎击,必得将身后情郎置于原地。
他再趁她迎击时,将那傻子挟了,再挟天子以令诸侯,叫她自愿挑断经脉,岂不美哉?
他打定了主意,一弹指,便有数十草寇冲出,手中各拿一柄做工粗糙的木弓,齐齐对准了她,队列齐整。
“你割了我弟兄的鼻子,就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