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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是你,所以才能安心地这么做啊。”瞬间动摇的修太郎在默默深呼吸之后,这么道。“而且你不是郑重地否定过吗?你并不是同性恋,那么你是打算怎么跟男人『认真地』交往啊?”
“那种事情一点也——”
“你觉得一点也不重要的东西,我觉得很重要,重要极了!这就是我没有办法喜欢你的原因,听懂了吗?”修太郎在低吼后,转过身离开,丢下一脸错愕的香取。
“哎……”指关节上下了重重一刀,鲜血直流,香取痛得倒抽口气。
最恶劣的一天,从早上起来就感觉满肚子恼火,早餐时,修太郎顶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给他端来奶油面包、马铃薯沙拉、荷包蛋与牛奶。
普通的早餐。
基本上,这家伙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冷淡或是其他令人不快的举动,甚至在他出门时还被叮咛了声:开车要小心。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就是这样才令人不悦,为何那家伙的态度可以表现得好像跟他的一切从未发生?为何他非得满脑子都塞满那家伙的事情不可?明明就只是个脑袋硬得不得了的顽固男人、又不说甜言蜜语,也不懂得该怎么讨好自己,甚至在做了那样事情之后,还能够残酷地说只是玩玩而已!
他可不是这样就能被打发掉的人喔!至少得要下北跪在他面前哭着道歉,这股怨气才有可能消……
咦?最近这种类似事情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啊?
——我只是玩玩而已嘛!这种事情既然都已经是大人了,应该可以理解吧?
脑里回想出来的,竟是自己的声音,他对他人,也做过了相同的事!
眼前浮现了前男友愤怒又哀伤的表情,以及绚子歇斯底里哭泣的模样。一阵寒意从脚底袭来,冷得他不由得打了个颤,本来他是无神论者,现在却只想到世界上真有报应这回事。
而且带来神罚的,还是那个滥好人下北,不管怎么看都是种最恶劣的讽刺。
伤口的刺痛戳得他从失神中清醒,血流得很多,看来有点骇人,香取咬着发白的下唇将手放到流理台去冲水。
“『大厨』!发什么呆啊!现在人手已经够忙了,该不会因为出名了就以为可以放松啊?”耳边炸开了声嘲讽,让香取确切地意识到自己是在餐厅的厨房里。意式料理店“紫丁香”,位于原宿南口,饮食业竞争最激烈的七番地。
香取年纪轻轻就破格荣登大厨之位,自然惹来不少人眼红,包括现在的二厨小笠原和树,也许是对香取最不满的人之一。小笠原对自己的厨艺抱有绝大自信不提,甚至还有在慕尼黑的餐厅实际工作三年的海外经验,怎么想都不觉得地位该比香取这种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低。
“对不起,是我不谨慎。”香取坦率地道了歉。
小笠原微愣,以前不管他怎么明嘲暗讽,香取如果不是相应不理,就是顺势攻击回来,今儿个是怎么啦?
香取甩掉手上的血水,忍着痛,重新执起薄刃刀,将已经用冰水冲过的生干贝一分为二,抓过几颗鲜红小蕃茄切半去籽,又拿来已经准备好的黑橄榄片,一起放入钵中。精准地用手指抓出适当份量的酸豆,倒入橄榄油、细盐、莳萝,用汤匙大胆搅拌两三下。
虽然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但香取的确是热爱料理,并且精确地展现在成品上。不是他在自满,从小到大最常被人夸的就是可爱跟聪明,的确、正因为他的头脑很好,读书方面一把罩,而且正因为好像任何事都可以轻易办到,所以才会在料理上遭到滑铁卢时,感到如此大的不悦与冲击。
家里因为经济状况不错,平时三餐总是有专人负责。那是高中暑假时的某日,那天正好厨师请假,而他则一时兴起地自己下厨,有样学样地做起炒饭。
从来没下过厨的他,结果自然就是不怎么样。而他也突然发现,世界上还真有什么可以难倒他的存在。
不可能、头脑这么聪明的他,怎么可能输在区区料理上?不过就是菜跟肉切一切,丢到锅子里煮而已吗?
凭着一股不甘心,他开始朝着料理人这条路前进。比起读书还需要有毅力、比起想着要怎么把到女孩还更需要技巧、比起他以前做过的所有事情,都要来得有挑战性,就是做料理。
他是因为感到“有趣”,所以才做的。
所以他会舍弃那些女人、与男人,是因为,他们“不有趣”了。他们是就算失去也不会令他“痛苦”的存在。本来一直都是这样子的,一直觉得那样玩乐地活着并没有任何不对。
但是,为什么下北他……仅仅一句话、一个态度,都让他“痛苦”得不得了?
“地中海风味沙拉完成!”按照惯例,在给盘侧夹上号码夹后,香取高喊。下一秒,热腾腾的盘子就被迅速地传递了出去。
完成一道,还有下一道。控制时间、控制火候、控制顺序、控制厨房,这些才是他怎么样都无法舍弃的东西,尽可能地将周遭所有事情一并控制,这里才是他是他最能发挥才能之处,他的地盘。
本来只要一站到这里,不管有多烦心的事情,立刻就会先抛到脑后才对。唯有今天怎么也做不到。
下北的事,下北的事,下北的事,挥之不去。
“香料蘑菇鸡肝(SautéedMushroom&ChickenLiver)两份!”厨房总管从点菜机中拉出指定的菜单后唱名。
香取恍神地听着,立刻到冷藏柜中挖出已经去除多余血块跟组织的新鲜鸡肝,以最流畅的速度准备好放了无盐奶油与橄榄油的平底煎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