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却山忽然站起身,踱步到窗边。他看了一眼窗外,几个府兵巡逻着,守卫只是寻常。
完颜骏狐疑的目光跟上他的脚步,见他十分自然地将窗户关上了。
也许是晚春气温有些凉,也许是怕隔墙有耳,完颜骏并没有起疑。他的注意力如今也不在谢却山身上,而是专心地想着怎么能把禹城军一网打尽。
“大人,您想听我的实话吗?”
“却山公子但说无妨,如今这沥都府里,我能相信的人,只有你了。”
谢却山缓步朝完颜骏走近,莫名地笑了一下。
“承蒙大人厚爱,只是……你们对我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
这句话里有些怪异,完颜骏正皱着眉头思考,下一秒,一记手刀便劈了过来。
完颜骏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似乎看到了谢却山眼里的决心。他万分后悔,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谢却山从腰间抽出了剑,但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剑放了回去。
杀了完颜骏倒是能省很多麻烦,可不用片刻府兵就会发现异样,谢却山也出不了这个门。事发突然,他没有太多善后的手段。
他还要用这个身份做事,他得是清白的。
留着完颜骏是个巨大的隐患,但为了争取到片刻的时间,他只能这么做。谢却山将完颜骏拖到了内室,摘了他腰间的兵符,将人扔在榻上,对外头的府兵声称自已和完颜大人提前庆功,大人喝多了正在小憩,士兵探头进去见大人好好地睡着,并没有多起疑。
一出府门,他先去江月坊找了宋牧川。
这处街坊看似还在岐人的管辖内,其实所有驻兵都被悄无声息地制伏,禹城军换上了岐兵的衣服,就等着浑水摸鱼上船,伺机引爆炸药。
谢却山刚一进入江月坊,就被严阵以待的禹城军警惕地拿刀剑指着。
宋牧川忙屏退众人,将谢却山带到偏僻处:“你怎么来了?”自上次匆匆一别,他们甚至没时间好好叙旧,但现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宋牧川其实并不想看到谢却山——他一来,就意味着计划有变。可他这颗脆弱不堪的心已经承受不住他的挚友再出一点点问题了。
“我还需要一些时间,你们等我的信号再上船。”
谢却山说得很平静,但宋牧川还是嗅到了一丝紧迫:“事情大吗?”
“尚在控制内。”
宋牧川听得出来,这是一种安慰,也是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他不想让谢却山再去涉险了,可他只能克制自已的私心,告诉自已要相信他,只有这样,才能给他力量。
他意简言赅:“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申时之前,你派人盯住完颜骏的府邸,倘若他出来了,无论如何,哪怕将他杀了,也不能让他出现在军营。”
这个指令太强烈了,宋牧川立刻便明白,谢却山已经是彻底撕掉皮,明着与岐人叫板了。漫长岁月的卧底时间被压缩到了这几个时辰里,断臂求生,所有的铺垫都只是为了在今日争取到毫厘的胜算。
“好。”宋牧川回答得很郑重。
“走了。”谢却山一刻不停,匆匆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他忽然有点不安。
“谢朝恩。”被一股莫名的直觉驱使,宋牧川喊住了他。
那人脚步顿了顿,像是有预感他要说什么,故意没回头,不想让人瞧见自已的表情。
“得胜乃还。”他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谢却山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摆了摆手。
宋牧川以为能听到谢却山说点什么,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上马离开了。看着马蹄渐远,宋牧川知道,他是悲观的。
他在无言地告诉他:尽人事听天命。可宋牧川就是相信,这一次,老天爷会站在他们这边。
他心跳如擂鼓,随着谢却山的远去愈来愈响,那声音从他心口跃出,与这座城另一边的鼓声呼应着。
木锤子,羊皮面,赤膊的战士铿锵有力地一下一下锤击着战鼓,望楼上的号角吹响。
一道忽如其来的军令让所有士兵都如临大敌,迅速披甲列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