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若算是彻底的清醒了!全然不顾脸上的茶水,眉头严肃之际,焦急问。“没有转圜的余地?”他的性子本就和景容截然不同,做不到此时此刻还这般的冷静从容,若是今日在朝堂听到这个消息的人是他,怕是已经掀桌大怒了。管他什么君君臣臣!父子之情!景容淡淡摇头,认真道,“父皇的决定,无人能反。你也知道我父皇的性子,从来如此,何况,天子一言九鼎,如今让他驳回自己旨意,太难了。”尽是默然的沉叹。莫若却捏着拳头,心中一气,将喉中的酒精一股脑的冲散了!即觉得气愤的同时,又露出惋惜至极的模样来。与景容说,“那你呢?就真的这样看着孔虞嫁给那个老姜王?就算你不喜欢她,是否也应该为她争取一番?毕竟我们自小是一块长大的。”刻意强调了这一点!换来的,则是景容不动声色的神态。他依旧板着一张脸,只是说话的语气,稍微轻沉下来,“你以为我没有努力吗?这两日,我在宫里求了父皇无数次,请他三思,你可知道,我若不是他的儿子,此时此刻,我已经被推到午门斩首了。”呃!这话,当然不是说说而已。的确,这两天,他去阜阳殿见了许多回,就是希望皇上能改变主意,另谋他法,偏偏皇帝像吃了萧妃的枕边醉似的。听着萧妃夜夜在枕边说“孔虞乃最佳人选”的话,大概是潜移默化了。加上此事着实扰得他心神烦闷,索性一拍桌,将这件事定下了。一道圣旨,封孔虞为慧文公主,远嫁曲姜。明日圣旨一颁布,就成了定局。纵使孔虞百般不愿,也终究无可奈何!怪只怪,七年前楦枢皇后一死,无法护她这个心爱的小侄女。怪只怪,景萱有一位伟大的母亲,为她出谋划策,为她避去风难。莫若这个花心郎,虽然看似桃花债一身,风流谆谆,可说到底,孔虞是他朋友。哪有不帮朋友的?如今心急如焚,“孔虞心里只有你,让她如何甘心嫁去曲姜?”景容微垂着头,那双幽深的眸子里,百般无奈。“我知道,知道她定然是不愿意嫁的,如果不是我,她也不会等到如今还未嫁人,而被父皇指去曲姜。”是的,他万分内疚!若不是他一直将孔虞的那句“容王妃”当成玩笑,而一直没有明确表态,也不至于耽误了她。是他的错!他承认!无须掩饰!莫若站直身子,原本紧捏的拳头,往桌上重重捶了一拳,桃花色的脸庞,夹带着男人对女人的保护欲。“我去一趟孔府,去看看她!”拔腿就准备去了!立刻被景容叫住,“她已经进宫了。”“什么?”猛然回头。“父皇已经将她宣进宫去了。”……一个时辰前,皇上的圣旨传到了孔府。孔夫人在佛堂里敲着木鱼,熏着烛香,手中捏着一串99颗的佛珠,潜心向佛。外头的嬷嬷禀告了三回,才见孔夫人有了反应。目光望着佛堂内的那座佛像,道了一句,“随它的!”三个字,从里头传了出来,让那嬷嬷的心也揪了一把。待将孔夫人的话传去给孔虞时,本以为她会大哭一场,怪自己母亲不为她做主,哪里知道。她不闹!不哭!不说话!反而对着那面铜镜,化了一个貂蝉妆,换上了一身新裳。期间,她嘴角始终扬着淡淡的笑,可笑容中,又让人觉得苦涩极了!此刻身在马车内,她嘴角上的那抹笑始终没有收敛。她是接受了吗?甘愿嫁去曲姜了吗?不是一心一意等着景容,想做他的容王妃吗?她掀开窗帘子,大概还有半炷香的时辰就要到宫门了。春天到了,外头的街道上,隔着一段距离,便种着一棵桃花树,花瓣像细雨似的,一点一点的往下落着。飘进马车里!落在她的头上、肩上、手掌上!花瓣上的水珠,渗透在她掌心细细的纹路上,凉凉的,仿佛将她的思绪牵到了许多年前。“阿容,你快看,好漂亮。”稚嫩的声音,如初春的绿芽,充满希望!那年,孔虞只有九岁,手里捧着好几朵桃花,朝着小溪边、倚靠在桃花树下的景容奔了去……八岁的景容,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他的眉宇间,总是带着让人心疼的忧郁。孔虞开心的坐在他身旁,将桃花一片一片的放置在他瘦小的肩膀上。“你很喜欢桃花吗?”八岁孩童的声音,带着一丝苍凉感。孔虞点头!“等阿容长大了,能为我种一片桃花林吗?”那时,景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有人说,景容如今拥有的那片桃花林,就是为孔虞种的!看着手心的那片桃花,孔虞唇上的笑,溢得更为明艳。指尖缓缓蜷起,将那片桃花握在了掌心里。一同带进了宫!被宫人带到了阜阳殿,见到了高高在上的皇上,和一脸春风得意的萧妃。她则像个木偶似的行了礼,乖乖坐到了一旁,听着祁祯帝的话。无非,就是让她安心嫁去曲姜,从此,孔家一生无忧,册封她为慧文公主,享受荣华富贵。当然,萧妃也开口说了些话。至于说了些什么,她就无心听了。只是至始至终,她都低垂着目光,看着自己掌心处的那片桃花色的花瓣。嘴角处的笑意,一直挂着。以至于让祁祯帝和萧妃认为,她是愿意的。毕竟,一个没落的孔家突然出了一个公主,还有幸成为曲姜王的妃子,的确,是件荣耀之事。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便由着宫人搀扶着出了阜阳殿。外头,下起了雨!雨声淅淅沥沥!雨水顺着瓦砖缓缓落下,溅起来的水珠,落在了她干净的裙摆上——宫人取来一把伞,撑在她的头上。说,“公主,皇上有令,让奴婢们送你去召献殿。”对!她险些都忘了!她如今是公主了,在嫁去曲姜之前,皇宫,就是她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