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看此人不凡,颇有灵气,若能将此人从俗世中度脱也是功德一件。况且他身上又氤氲这些许民愿,怕正是官场中人,与其待得万事成空,不如先行入了道门。
赵钰只笑道:“你说要我遁入空门,只怕多的是人不允我走。你只求个人超脱,可又怎知芸芸众生苦者众矣,倒不如留在俗世救世安民。便是神仙再好,大多人也都是俗人,成不了仙。”
说完便和柳安一同离开,边走边道:“古今将相汗青上,金银多时馈乡里,姣妻念恩抚子孙,百里负米常感戴。那道士不过拿着片面之语哄骗人,一样米养白样人,哪有定数呢。”
徒留得跛足道人跌足长叹,只道愚昧。反倒是甄士隐如梦初醒,呢喃着赵钰临走时所说的话,半晌哭道:“我现下活着与死了何异。”
说完将跛足道人的搭连还给他,拄着拐杖出了京城便径直往江南去了。跛足道人也未曾阻拦,只是摇头叹道:“痴儿,痴儿!”
柳安好奇道:“我未曾听清那道士所言,可是又说些什么无根由的套话?”
赵钰笑道:“何必管这些,倒是那人所说的略卖需要我们管一管。说是在姑苏,你可知现任应天府知府是谁?”
“现任应天府知府。。。原先的知府和甄家来往过密被革职了,现下是原先的同知升上来,正是出身京城的镇国公府的旁支牛继闻。”
“哦,镇国公府的人。”赵钰听后微微一笑道:“镇国公府倒是未曾参与旁的乱七八糟的事,不过他们家亲眷倒也挺多。”
这话显然指得正是当初义忠亲王意图逼宫的事,只是意味有些不明。大家族亲朋故旧、子弟多乃是常事,只是恰好是在应天府为官罢了。
柳安低声道:“听闻这位牛知府风评不错,只是不知实际如何。正巧姑苏也在修路,不如让龙威卫具体查探一番。”
“回宫后你修书一封给舅舅即可。”赵钰点头应下,忽然有些感叹道:“不过才几月光景,我都以为是几年过去了。若你不曾提起镇国公府,我险些忘了我还有个大哥。”
“您是贵人,贵人人多事忙岂不是正理?”柳安笑着调侃一句,正要说什么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两位兄台留步。”
赵钰循声看过去,见他手上正拿着自己袖中不小心落下的帕子,不免接过帕子笑道:“多谢兄台。”
这人显然是入京赶考的举子,一身的书卷气,身后的书童背着书箱。只是这书生的脸庞有些黑,让人忍不住多瞧几眼。
那书生见赵钰接话,将帕子给他后憨笑道:“方才我听那跛足道人说话,险些便要跟他去。幸好得兄台点醒,不然怕是不好。”
赵钰颇有些惊奇的看着眼前的书生,一身的儒装打扮,任谁也想不到他也是听得那道人之言。他一见那跛足道人便知其非凡人,说出的话也只有有慧根之人才能听明白。
但赵钰也不曾多说什么,只是仔细看了眼将他记下,笑道:“这不过是方外之人哄骗的套话,你日后也该更警醒些。”
毕竟那道人将功名利禄、姣妻爱子的种种好处都贬得一文不值,若真入了那跛足道人的陷阱,日积月累之下只会更加不在意俗世种种。
书生只憨笑着,再次感激道:“多谢兄台。”
待他走后,柳安有些奇道:“都说穷秀才富举人,大多书生也都白净,仪表不凡。他这样的若是到了殿试,只怕会被老大人们不喜。”
不过观他言行举止也颇为有礼,手上又有劳作的茧子,想来在家中也颇为勤勉。至于看着贫穷,倒也可能是不愿收受同乡富商财物,人品便更上一层了。
赵钰也将这些看在眼里,闻言便笑道:“这怕什么,真到了殿试我也该重用一番。他亦听见那道人的一番话,想来亦是有些灵性的。”
不过略逛了逛,赵钰和柳安买了些小玩意儿便回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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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接到吏部消息的贾政却是颇有些不解,自己一个工部员外郎忽然便被调到国子监是什么意思。
工部虽说是冷灶,可如今各个地方都在修路,正是用得着工部的时候。这会儿自己被调到不沾实权的国子监自然是明升暗降的意思,可谁不晓得国子监祭酒是自己的亲家,自己过去也不会受刁难。
那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独他奇怪,连这些天参奏贾家的都察院御史们也不知晓陛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毕竟调到国子监自然算降,可又与顶头上司关系亲密,自然也算是到了福窝。
倒是工部的人隐约知晓些,但碍于昔日与贾政同僚的情谊不好直言。贾政此人虽说为官清正,并不爱与人为难,可却也是半点能力也没有。
终日臣坐泥塑一般,只能处理些琐碎的小事,若要让他单独负责个工程出外差,那是万万不可的。
原先工部不过冷灶,先皇帝除了需要修路修桥时能想起工部以外,其余时间工部就像隐形一般。可如今新帝显然是个有雄心壮志的,工部一下便炙手可热起来。
新帝关注工部,自然就能发现其中有人浑水摸鱼。依他们来看,陛下将贾政调到国子监绝对是出于好意,也有让贾政别干吃俸禄不干活儿的意思。
这般言论自然是他们私下说话时才会说的,可天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话在第二天自然便传到贾政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