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地被点到名,琥珀连忙应了一声,却是头也不敢抬的、束手束脚地站在原地。
“茶冷了,你再去替我续一杯来。”
“是,小姐。”
原来是倒茶。琥珀取过陆云梦手边的白瓷茶盏,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直到走出来、关上门,她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转身往茶水房去了。
这厢陆云梦打发走了无关人等,才开了口。
“我身边统共你与琥珀两人,可她却是个不懂事的,事事不如你贴心,”陆云梦示意红玉起来,到自己边上来,随后抓住她的手轻轻拍了一拍,语气里一改之前的烦躁,温和道,“一点小事就吓成那样子,我连真话都不敢说与她听。”
红玉劝道,“小姐宽心,琥珀只是还年幼罢了。”
“细算来她不过小我一岁,”陆云梦轻嗤,“比五妹妹还大上一岁,却这般没用……罢了,咱们不说她。”
红玉应了“是”,然后才又靠近了陆云梦些,替她揉着发酸的胳膊,轻声道。
“姨娘把奴婢拨到小姐身边,奴婢自然是事事要为小姐考虑周全……只是,小姐方才说的气急,奴婢想再问一遍……”红玉顿了一顿,愈发低声,微不可闻,“是否当真?”
陆云梦今日已经生了好大一通气,此刻疲惫极了,只随口道。
“自然,我从不拿这种事开玩笑。”
语罢,红玉手上一顿,以一种平静到不可思议的语气开口。
“奴婢听闻高祖皇帝在时,曾指过一桩极好的婚事,将淮安侯家的嫡女赐婚给了当时的镇国将军。一边是世代罔替的高门女儿,一边是烈火烹油的武将新贵……当时谁不说一句羡慕,道一句眼红呢?”
陆云梦听得此节,也点一点头,“这事儿我晓得,只是后来淮安侯家那小姐仿佛是……”她倏地住口,意识到了什么,抬眼看红玉。
只见红玉神色分毫不变,径自接了口说下去。
“淮安侯家的小姐那年冬天不幸得病去了,可上头赐婚的旨意就在来年三月,淮安侯是无论如何也得嫁一个女儿出去的。因此,为着这桩御赐婚事,淮安侯不得不将庶出的女儿记成嫡女,嫁去了镇国将军府……镇国将军虽然知道此种关节,可碍于赐婚,也不敢声张,竟这么生受了。”
房内点着一味苏合香,闻着最是开窍辟秽,然而此刻香气氤氲,倒是叫房中的女子脑中转过弯来。她支起身子,靠在一旁的攒花软垫上,眉眼间俱是细细思量。
“的确是有这么桩事,我隐约听人说起过。只是天长日久的,两家人又有心瞒下……且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双方亲眷皆已不再世了,便没多少人记得。”
“是,可即便是无人记得,这也是早有先例的事儿。”
先例,多好的词儿,仿佛是为她现在的困境解难来似得。
陆云梦将这故事在心中仔细咀嚼了一番,竟来回找不出半点不好来,她顿时身子也不累了,脑袋也昏沉了,只觉得大好光明就在前方。她陆云英算什么?没什么头脑的家伙,论心计尚不如五妹那个小丫头,只消自己稍稍设计,便能轻易叫她成不了这婚!
想到这儿,陆云梦更是抓着红玉的手不放,语气也温柔许多。
“你素来是个好的!我若是真有那一日,怎么也有你一份前程!”
红玉忙道,“小姐肯听奴婢说话,已是奴婢的福气了,左右跟着小姐做什么奴婢都是愿意的!只是……”红玉略带迟疑,小心斟酌着词道,“咱们这事儿,总得和姨娘先通个气……上回小姐擅作主张,已经惹得姨娘不快了……”
陆云梦唇边的笑意略凝,似乎想到了上回不痛快的事情。然而那次,娘亲是气她擅作主张,又气她和五妹计较不值当——这次,可是与十分“值当”的人计较呢。
她拍拍红玉的手,笑道,“明日我便和娘亲说,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