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英婚事坎坷,在京中早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庆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还未出阁便守了望门寡,一直以来定亲的未婚夫战死沙场,连带着忠勇侯夫妇都心生怨怼——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刀剑无眼,沙场上哪有说得准的事情,忠勇侯世子分明是被敌射杀,可陆云英克夫的话还是免不了传了出去。如此一来,陆大小姐已经过了二九年华,生生便耽搁下了。
大明朝共有两公三侯五伯,忠勇侯虽不如庆国公世代得君王重用,但也是高门显贵,他们家的儿子都被陆大小姐“克”死了,还有谁敢提亲呢?是以,这些日子以来,陆哲与许氏也是费劲了心思……然而不曾想,今日四皇子的宴会上,武德帝会突然点名。
陆哲当即敛衣出列,恭声道。
“回陛下的话,小女的确还未曾婚配。”
武德帝“唔”了一声,温和道,“你素来勤勉,为官中正,治下有方,想来教养女儿也是挑不出错的……”武德帝的视线在陆家女眷中扫过,看到许氏时怔了片刻,随即才道,“想来庆国公夫人身旁那位,便是你的大女儿了吧?”
许氏大约是心疾犯了,低了头一味地按在胸口平复呼吸,陆云英见状有些手足无措,好歹是陆云岚在身后不轻不重地推了她一把,低声示意她不可御前失仪,“大姐姐,母亲这儿有我照应。”
陆云英投以感激的视线,随后才站起来行了礼,声音清越明亮。
“臣女陆云英,见过陛下。”
今日因是进宫宴饮,陆家的女孩儿们大多衣着偏红、橙二色,譬如陆云梦穿的是芙蓉红,陆云岚则是浅海棠红,陆云韶着淡菽红,陆云霏亦着曲红。陆云英生得高挑,眉目间英气,素日里只喜欢穿正红、橙黄等浓郁的颜色。可这既是进宫,正红就不能穿了,许氏特意为她挑了一身樱桃红色长裙,既不织金又不缀玉,进退间也是十分合宜。
武德帝问她,“可曾读过什么书?”
陆云英微愣,但仍据实回答,“略略读过些诗文,只是粗糙,不值一提。”
“身为女子,你能读这些已经很好,”武德帝今天份外的和颜悦色,他甚至转头与陆淑妃道了一句,“当年爱妃入宫时,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想来陆家家学渊源,女孩儿们各个都教养的不错。”
淑妃连道“不敢”,皇后却笑,“妹妹家的女孩儿我见了也喜欢,不知陛下这番提起,是否要为陆家大小姐许桩婚事?如此,今日也算是喜上加喜。”
这话一出,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了,朝臣们个个儿都跟人精似的,哪有不明白这其中风向。只是他们想不通为何好好的,武德帝要给陆家大小姐赐婚,莫非真如传闻所言,淑妃在后宫得宠,连带着四皇子与庆国公府诸人一并得势?
吴贵妃这段时间一直在后宫撒娇撒痴,实则宠幸并不逊色与陆淑妃多少,此刻她端起酒杯,娇声对武德帝道,“陛下,臣妾母家有一侄儿,倒是与陆小姐年岁相当……”她这话半说半留,故意拿一双娇媚的眼去看武德帝,希望得到些回应。
“贵妃娘娘好意,臣本不该推辞!”陆哲大声道,“只是小女顽劣,怎么能与娘娘侄儿相配?”
这不过是推辞之言,谁又听不出来呢?庆国公是四皇子宇文献的舅舅,吴丞相却是三皇子宇文睿的外公,若是将陆家大小姐嫁入了吴家,那岂不是受制于人?在座的闻言皆是面面相觑,不敢接话。
宇文睿本是在吃酒,见状也打趣道,“莫非国公爷瞧不上我的几位表兄?”
陆哲连道“岂敢岂敢”,还是宇文献接过话头,将场面圆了回来。
“我与三哥已是亲兄弟,若是表姐嫁入吴家,那岂非天底下的好事都叫咱们两家给包圆了不成?”宇文献笑得温和,话里却滴水不漏,“想来父皇心中有更好的安排,儿子先替陆家表姐谢过父皇了!”
宇文睿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笑笑不语。
武德帝倒是赞许地看了一眼宇文献,满饮杯中蜜酒,平静道,“陆大小姐已到摽梅之年,是该配一位好二郎才是——来人呐,传朕旨意。”
一旁服侍的内监应声跪下,陆哲与陆云英也顺势跪倒,悠扬清淡的筝弦间只听闻武德帝一字一句似乎考虑了许久的话语。
“庆国公长女陆氏云英,贤淑大方,品貌出众,朕心甚悦。特赐婚于左佥都御史郑淼,一应事宜交由礼部督办,择日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