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翠院里二十年如一日地养了许多绿植,因着许氏不喜欢太过艳丽的花草,所以即便是秋冬萧索,也能见常青的树木在院中郁郁葱葱。此时正值秋日,霜降未至,院内银杏焦黄,冬青碧绿,丫鬟们清一色穿着浅色的衫裙脚步轻轻,倒是让正院里都安静不少。
庆国公府一门三兄弟,除了陆家老二不出仕外,老大陆哲与老三陆亭都十分得皇帝器重,而近些年,陆宛白所生的四皇子宇文献日渐长大,能在诸事上与皇帝分担,是以一年到头这宫里的赏赐总是不断。
这不,前些日子,南边上贡的礼物到了,皇帝便依照规矩赏赐各家,庆国公府更是足足添了一倍——许氏思忖着家里的女孩儿们年纪都大了,便从礼品清单中挑选了适合少女佩戴的首饰分给众人。
原本这些东西是在午后送到各个院子里的,许氏选完了让人封起来也不曾在意。可谁曾想就在半个时辰前,李嬷嬷突然急急地找过来,说有事禀报。
“……夫人,方才奴婢正打算将东西送去各位小姐处,却发现二小姐的礼盒竟被人动过了!”李嬷嬷一张老脸儿既内疚又焦急,但她身为揽翠院的掌事嬷嬷,不能流露出半分惊慌,只能勉强道,“奴婢竟不知是何人、何时动了那盒子……揽翠院遭了贼,奴婢有看护不利之责……”
许氏闻言也是惊讶,她命云朵和梧桐捧了盒子来一看——果然,陆家其余女孩儿的东西都完好无损,唯有给陆云梦的那支玛瑙白玉髓步摇不见踪影。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却也小不了,堂堂庆国公夫人的院子里被人动了手脚、偷走东西,这要是传出去,简直是奇耻大辱。纵然许氏脾气再好,这事儿也不得不发作出来,一时间揽翠院上下人人自危,当值的丫鬟婆子们互相检举,不消半刻钟,便有院里的洒扫仆妇支支吾吾说起,仿佛见过夫人身边的梧桐进过主屋。
梧桐和云朵贴身伺候许氏也有四五年了,梧桐性子爽利,云朵体贴入微,许氏平日里待她们也是极好,整个揽翠院除了主子和管事嬷嬷,便是她俩最大。现在一下子被人告发梧桐可能是做手脚的小人,大家都面面相觑起来。
有人似是不信。
“这不能吧……梧桐姑娘在院里多大的体面啊,何必动这起子心思……”
也有人冷笑不止的。
“再大体面不过是个服侍人的丫头,一个月才几钱银子,那步摇可老值钱了!若是李嬷嬷不说出来,等送去芙蓉院再发现,咱们夫人可怎么是好呢!”
梧桐知道自己被怀疑了,倒也没意外,毕竟院里院外这么多人,没个人看见她进出她也不敢做十分保证。只是她早有准备,等许氏召见她问话时,不由分说地便拜在自家主母面前,先磕了几个响头,声声恳切。
“奴婢服侍夫人如今也有四年多了,总想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夫人定不会怀疑奴婢!可现在不过是进出主屋罢了,奴婢是进过,那也只是收拾夫人用过的东西罢了!那些没做过的事情,哪怕到了天王老子面前,奴婢也是万万不会认的!”
梧桐脖子一梗,十足的忠婢模样。
“……况且除了奴婢,早晨几位小姐也带人来请安,进过主屋,也许是哪位小姐……”
“大胆!”李嬷嬷迅速呵斥,“你是在污蔑咱们几位小姐的清誉吗!”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嬷嬷请听奴婢把话说完!”梧桐的眼神惊慌如小鹿,声音却愈发坚定,“奴婢想,小姐们也都各自带了丫鬟前来,兴许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做下了这等丑事……”
李嬷嬷闻言一顿,眼神犹豫地看向自家女主人。
梧桐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许氏头疼,只能扶住前额,吩咐道,“去请几位小姐来,就说我有事寻她们……云朵是个知道轻重的,就让她去请吧。”
云朵手脚利落,陆云英与陆云岚很快就到了揽翠院,再不多时,陆云梦也带着丫鬟到了。
“梦娘,叫你来也没旁的事情,只不过……”
许氏手示意她坐下,声音颇为疲惫。
“只不过出了桩事情,你们几个小姐妹都过来听听便是。”
陆云梦听得忐忑,面上却极恭顺地应了“是”。
随后小丫鬟们奉了茶上来,她默默地挪到陆云英身旁坐了。
“午后李嬷嬷来报,说揽翠院遭了贼,把我准备给你的首饰给偷了,我便想着这兹事体大,说出去还不知道多少风言风语呢,就让人把仆妇们都聚起来互相检举究竟是谁进了主屋。可谁知这三言两语的一审,你们三人今日都带着丫鬟来请安过,所以,为防着是你们身边的丫鬟手脚不干净,我就让人把你们三姐妹都请了来。”
听罢许氏的一番话,陆云英皱眉,口吻严厉道,“出了这样的事,母亲劳心了。那下人若是抓到,依我看非得狠狠地打了发卖出去才是!”
“是呢,”陆云梦口中应和,心思却辗转,“大姐姐说的极是,只是不知道……母亲可查到了是谁?”
许氏摇了摇头,目光从三姐妹的丫鬟身上一一扫过,道,“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