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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自欺欺人（第1页）

譑堇衣神女娇弱弱的回答道：“这是我三师叔无崖子的坐骑，前些年染了魔性得了失心疯，逃出了仙岛，隐藏在世间一直不曾被寻到，前两日我得到了风声说是它出现在了此地，为祸人间，所以便想着亲自下来替师叔清理门户……帝君，容云竹再去将他降杀！”

“慢着。”墨衣男子握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拦了下来，甚是仗义的安抚道：“你身上有伤，不宜再施法打斗，交由本帝君处置便是。”

这会子又在唱些什么，英雄救美？

那狼妖还留在原地冲着我们三人龇牙咧嘴的示威，奈何威风不了多时，便被文宵一柄长剑刺中，直接将他给解决了……

剑插入狼妖的身躯，狼妖顷刻化作灰烬烟消云散去，神剑重回文宵手中时，那堇衣神女又是一个低吟，后来索性直接昏倒在了文宵的怀中……

“云竹，云竹！”墨衣男子抱着怀中的姑娘关怀呼唤着，我僵着脖子扭头看他这紧张模样，心里的刺痛感愈发清晰明显了。

手中攥着他方才给我买的艾草香包，我咬了咬牙，狠心将香包给扯了下来，松手将东西丢在了地上，转身便化作烟云从他身边消失了去。

眼下此景，让我想起了一个成语，自欺欺人。

我如今，又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

即便上一世喜欢了他数万年又如何，即便将他当做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又如何，不还是至今，连他的心，都看不懂么，摸不清么。

他可以将云竹当做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可以对云竹好，甚至可以在我二人之间，选择云竹相守一世。这些，都是他自己的决定，我本不该强求干涉，也应将这些事看开……可上辈子至死方悟出的真理，我却没有做到铭记于心，即便道理都明白，但瞧见他对云竹好，我还是会忍不住的心痛，也忍不住的替自己感到可怜……

端午节的凡世间，倒是很难寻到一片清净之地，不过我的运气好，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一座破损的道观门前，观内隐约还飘出两缕淡淡的香火气息，但瞧这断井残垣，门庭冷落的模样，想来观内早已空置了下来，无人居住了吧。

推开道观的两扇木门，我轻步走了进去，果不其然，观内神像落满灰尘，香案移位，生满杂草的地面上只印着稀疏的一排脚印，应该是有人刚走不久留下的。院落荒芜一片，青石板铺就的一层窄道也被裸露于地面的树根给毁坏了，若想进里面的神殿，只能踩着荒草勉强迈过去。

我提起衣裙小心翼翼走到了神殿的大门外，推开微敞的高门，一缕天光自我的背后瞬间投入了昏暗且灰尘遍布的破殿里，照亮了整个阴沉的屋子。殿里处供奉的正是一尊高大庄严的神像，神像是老头模样，身披八卦仙袍，手执一柄长拂尘，白发高束，好一副仙风道骨的风姿，只可惜，这般肃穆的一尊神像应是太多年没人来给他修缮了，以至于许多地方破损，连手指都断掉了一根。

真是位可怜的神，也不晓得这神像的本尊若是瞧见这一幕，会不会心疼的立时哭出来。

今日是端午，不知哪位有良心的凡间人还念着这方道观，特意来焚了香火，烧了金元宝，香炉子里的长香燃过一半，香灰被一缕清风吹扬了出去，洒在神像的衣摆处，令人瞧着更觉狼狈了些。

我好心走了过去，挥袖将神像衣摆处的灰尘给扫了开，顺道再将炉中那根有些倾斜的长香给扶正了，香尾往炉中香灰里塞了塞，待确保长香不会再被风吹倒后，方转身准备离开。

但奈何，我将转过身去，身后却忽然漾起了一道老妇人的嘶哑祈求声：“神明啊，保佑我的儿子能够平安归来，我儿离家已三年，三年以来，老妇日夜都在盼着我儿能重归家门，战场之上，生死都只在一瞬间，自那年春日参军去，至今杳无音信，儿媳为他哭坏了双眼，小孙儿更是不曾见过亲爹一眼，还请神明保佑我儿早日荣归故里，即便是我儿不能完好无损的回来，也请神明能指引我儿魂魄有家，早日往生……不至于流落在外，成了孤魂野鬼。若神明肯圆了老妇这个心愿，老妇定会年年来给神明上香，岁岁来给神明呈上贡品……”

蓦然回头，那香案前的软垫上则跪着一年迈妇人虚影，老妇人虔诚跪拜神像，说完这些话后，又朝神像恭敬的拜了三拜，起身把一炷香送了上去。

香入炉，则虚影散，这便是方才来过的妇人，是为了祈求她的儿子早日归来……但可叹的是，她的儿子三年前初上战场，便死于敌人的刀剑之下，至今还心念故居，孤魂在外沦为野鬼，地狱不收……

其实老人家大约早已猜到了这个事实，只是她不愿意接受罢了，宁愿这般麻痹自己，让自己坚信她的儿子还活着，还有机会回来……这里是道观，是上香的庙宇，但又何尝不是人世间执念的聚集之所呢。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诸多执念的见证者，看遍世间百态，也见惯了万丈红尘的恩怨情仇，是非对错。

“信女婉清，祈求神灵保佑三哥此次科考能够一举夺魁，名列榜首，待来日信女做了状元夫人，定会捐银重建道观，每逢初一十五都亲自来给神明上香，年年岁岁，绝不会忘。”

“神明在上，今有潘阳李家，仗势欺人，任由家中公子抢占人妻，光天化日胡作非为，害我那可怜的儿子儿媳双双惨死，请神明降下惩罚，让其一家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信女江北刘氏，跪拜祈求神明，信女与家夫成婚三载未有子嗣，如今夫君因无子一事对信女愈发冷淡，且还成日流连于花街柳巷，令信女痛苦不堪，祈求神明，赐信女一个子嗣，就当是救信女一命！”

“老天爷在上，希望刘氏一辈子都怀不上儿子，最好英年早逝，这样李郎便能迎娶我入门做夫人了，若你遂我心愿，日后我定为你重塑金身，日夜给你上香添油！”

往昔来过这里的男女老少也曾数不胜数，许愿之人多是抱着满心希望来跪拜祈求的，可到末了，考上状元的青梅竹马最终一去不回，留下怀有身孕的女子在家饱受折磨，十月胎儿未落地，便因着败坏了家风，被族人浸了猪笼，丢下了深江。

家破人亡的妇人冒死潜进李家，准备与杀人凶手同归于尽，可最终事情败露，没杀死仇人，却被官府判了秋后问斩。

而那位仁善的刘夫人与贪图荣华富贵的青楼花魁，一者因成婚多年未有孩子而被丈夫休回了娘家，后因受不了丈夫的羞辱与外面风言风语，选择一死了却残生。一者，不但成功嫁入了富贵人家，还联手他人将夫家的财产搬空，祖业挥霍的一干二净，在夫君病重时甚至连一碗汤药都不肯送，夫君病死家中，她带着大把的金银财宝离开江北，岂料路上遇上了劫匪，财宝没了，人也再次被卖去了另一个地方的花楼，重新做起了为万人所不齿的名妓……

一切，似乎都又回到了原点，人生这条路，谁也算不上一个赢家……人如此，神仙亦是如此。

此处观小，却蓄了太多人的执念，太多人的不甘，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同他们一样可笑，总在奢求着老天爷的恩典，想着一切都能够重新开始，但又一次再一次的被现实伤害，命定的可悲，是抹不去，也是无从改变的。

想通了这些事后，我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出了道观，沿着早前自己来时的小道一路折了回去。

为了不让再次见面尴尬，我特意在客栈楼下不远处买了两包梨花糕，想着若他问起，我便说自己是寻地方吃东西去了，如此，也好敷衍敷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