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州,越琴山庄。鹤发童颜的老妪笑叹一声,拢过身旁几个正修炼剑法的孙女笑道:“你们姐姐最争强好胜,此时在学宫里头肯定正气得跳脚呢。”
她身旁梳着双髻的少女嘻嘻笑道:“活该,谁叫姐姐技不如人!”老妪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胳膊,不着痕迹环视了一圈这几个并不算出挑的孙辈,心下久违地生出一丝怅然。
第二州,融犀仙山。花树下由几个丫鬟簇拥着打扇的华服公子悠悠转醒。他将蓬莱学宫四个字在心口沉吟几遍,不知想起什么,面露恍惚,又闭上了眼睛。
第七州,凌花殿。薛忘情率先收了剑,掏了掏耳朵,与对面也正缓缓收起手中花枝的春拂雪震惊道:“景应愿?这不就是我们前阵子在金阙皇宫见到的那个孩子?”
春拂雪点点头。她将那枝梨花抛向一旁,落地时瞬间长成了一棵开满白花的小树。
她似是劝慰薛忘情,又像是劝慰自己:“罢了,天地自有机缘。况且你我偶尔切磋也就罢了,我们这几个相识的,哪怕加起来对上沈菡之也只是堪堪打个平手。”
薛忘情没好气地将剑入鞘:“我知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哎对了,这回鼎夏游学你准备让你们宫里哪个门生去?我已选好了,到时候记得嘱咐你家孩子也去跟景应愿套套近乎!”
第八州,逍遥小楼。躺在榻上的南华仙子示意座下的长徒收了熏香,她柔弱无骨地倚在榻边,对她最得意的首席长门生使了个眼色:“这次鼎夏游学,本座依旧派你去。”
她满意地打量容颜身段在美人如云的楼中也出类拔萃的长徒:“你不是跟刀宗那两个熟吗,这次可再接近接近那个姓谢的,还有这个新来的景应愿。至于那个柳姒衣……”
晓青溟蓦然红了耳根。南华仙子看了看她的神色,突然生出几分嫌弃:“本座事先说好了,咱们挑道侣,宁可挑玉京剑门那群剑痴都不挑刀宗那个出了名没脸没皮的——”
“师尊,我……”晓青溟垂下眼睛,“徒儿知道了。”
*
蓬莱学宫内,谢辞昭望着殿下充耳未闻还在挥刀的小师妹,忽然露出一丝笑意。
“崇仙尊,”她道,“拓名石将小师妹归在蓬莱学宫名下,宫主已然认可她了。”
沈菡之赞许地看了谢辞昭一眼,道:“许是宫主快出关了。等她出关之时,你也便可卸下担子,不再代行宫主之权。百年来真是辛苦崇仙尊了,真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无视崇霭青白的脸色,沈菡之冲景应愿招招手:“小牡丹,干得不错。”
她走下大殿,走到景应愿身边:“我早就想说,你这双手,生来适合握刀,远胜过握剑。”
景应愿恭身将月侯刀交还给她。递到沈菡之手里时,那些凝结在刀刃上的冰花都斑驳开来,以刀劈出的雪花亦消融在了半空。
在她身后,蓬莱大殿的几面墙壁已被灵力与刀风交织的巨大推力摧毁得残破不已,只是短短几息,就连屹立数千年的柱子也断了几根。
沈菡之丝毫不觉得愧疚,笑眯眯地将景应愿一把搂在怀里,冲殿上几人挥挥手:“从今往后小牡丹就是我刀宗的人了,你们若有谁打算为难我家孩子,可要好好想想我沈菡之是什么样的人。”
玉自怜摇头,提剑就走。反倒是司羡檀往这边再望了一眼,默默跟在了自家师尊身后。
月小澈对沈菡之这副模样见怪不怪,对身后自家徒弟道:“我们也走吧。”
卯桃在她身后戚戚跟着,纠结了半天,还是开口道:“师尊,咱们丹宗是不是也缺个小师妹啊……”
“闭嘴,”月小澈冷声道,“小师妹,你看为师的炼丹炉像不像小师妹?”
卯桃立刻闭上嘴,苦哈哈跟着月小澈离开了。
人快散尽了,崇离垢却依旧站在原地。她的视线下落,除了血迹,自己不染尘埃的昂贵袍袖上还留了一点黢黑的印子,那是方才景应愿双手触碰到的地方。
崇霭走近她,同样看到了这点污垢。
他蹙起眉,不悦道:“离垢,这身衣裳,你回去后便丢了。”
崇离垢抬起头,轻声道:“父亲。”
“丢了。”
崇霭揉了揉眉心:“你是天道选定之人,离垢,你——”
“是,父亲。”
崇离垢低头行礼:“女儿知道了。”
她的双眼不受控制向那说说笑笑走远的师徒三人望去。她们渐行渐远,就像自己手心逐渐干涸的那一点雪花化成的水渍。
水渍渐干,吸附在她的手心。崇离垢若有所思地看向掌心,心头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