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才年初二,王都里的烟火整晚未歇,只是下半夜里变得稍稍稀少,却也足够惊动那守夜人。
宫里的后事有燕徏解决,燕衡他们无需操心,出了宫门倒是一身轻了。
马车里颠簸来去,燕衡靠着谢承阑肩膀,搭着眼睛小憩。偶有时无的鞭炮声惹得他一惊,想睡也没那个心了。
“谢四。”燕衡朦胧出声,眼睛未睁。
“嗯?”
燕衡轻按谢承阑胸口,回想起昨晚那把刀插在谢承阑心口的模样,他还觉得触目惊心。
“伤如何了?”
谢承阑道:“小伤,无大碍。”
燕衡睁眼,却也未落实处,像是自责:“昨夜,是我冲动,但——”
谢承阑打断他的话:“我知道。”
燕衡偏头向上,望着他侧脸,道:“知道什么?”
谢承阑攥紧他的手臂,答非所问道:“在吉州,我听闻我阿娘的死讯后,我也想去死,但这个念头也只闪过一瞬。我想,我要是也走了,我阿姐怎么办呢?”
“而且,我还没为我阿娘报仇,怎么能轻易死了呢?还有,那时候我都没明白告诉你我的心意……那么多事没做,我要是随我阿娘去了,不知道要留多少遗憾。”
“所以,我知道你真的很绝望,和我比起来。”谢承阑道,“你小时候经历那些,你虽不曾明白告诉我,但我看得清楚,你背后还有脖子的伤,是被生生折磨来的。”
“在王都的这么多年,你被燕衢忌惮,过着步步惊心如履薄冰的日子。再后来,他们弃你如敝履,为了权势将你踩在脚下要置你于死地。一路走来,莫夫人死了、崔云璋死了、安福死了,到最后,太妃娘娘也殁了。”
“你眼看着你的亲人、朋友,一个个离去,你无能为力,你觉得,他们都会离你而去,甚至你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所以你很痛苦,你很疲累,你想离开人世,自我解脱。”
燕衡闷着头不说话。
谢承阑抬起他脸,垂眼注视他,拇指抹掉他眼角的湿润,俯身轻吻他唇,又很快分开。
燕衡扯唇笑笑,佯装不在意道:“谢兄啊,还没听你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
谢承阑看着他眼睛,道:“云瑄,我想告诉你的是,那不是你的错,那些都不是因你而起的。你只是在他们的选择里被迫逐流至此,你被他们的每一个抉择左右,走到如今,纯粹是你没有选择的选择。”
“你想想,若是燕衢不曾忌惮你、若是崔向舟没有抛弃你、亦或者崔云璋从始至终站在你这头,无论哪个假如都会改变如今的结局。你只是这诸多抉择里的‘果’,不要把罪责全揽在自己身上。”
燕衡顿住,轻轻叹息,转而轻笑一声破了苦相:“谢四啊谢四,你说我怎么真就栽在你手里了?”
“该是我着了你得道。这里,我没和你开玩笑。”谢承阑拉着他手,掌心贴着昨天的伤,感受那一下又一下炽热的跳动,“如果我的存在不足以留下你,那我甘愿陪你一起死。”
“我还要活成乌龟老王八。”燕衡碎碎念道,“老王八去巫州看看小王八,昴儿也应该长高了不少……”
谢承阑由衷笑笑,道:“我已经给安南去了信,让崔栖回来给你调理身体,继续医治眼睛。身体稍好些了,咱们就去看昴儿山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