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卿未见陆羽画作,而不知墨茶也有墨茶的神来之笔。
我在别离陆羽之后,却常念:“我知一纸能寻芳,红黄不及一墨艳。”
我倒也越发明白,原来茶花这东西——
刻在珠钗上,有观赏美之外的情意重;
画在一纸间,有单调美之外的厚重心。
忽然,有个小二来敲门,边敲边喊:
“李姑娘,堂下可不得了!来了个叫钱起的俊才,自称好友李嘉祐的诗作为刘长卿刘大人所盗用,要来为李生讨回公道!”
刘长卿一把拉开房门,气问:“钱起何人?跟张继相比如何?”
“刘大人你初来江南两月,怕是还不知道啊!”小二简单地介绍起来,“钱起跟张继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人称他为‘钱郎’,与名士郎士元齐名,他对此却嗤之以鼻,说什么:郎士元安得与吾并称也?钱郎者,钱生之意也,非二人并肩。”
“自大!”
刘长卿对钱起如此评价。
“刘大人,您好歹——”
小二正要说出“也是个官,不可做自损颜面之事”,就被眼前人打断。
“简直荒谬!”刘长卿甩袖,直往楼梯走去,“本官清白为人,清正写诗,何须借了他人的诗句来填充自个诗作的门面?”
小二急问:“哎呀,李姑娘,你怎么不跟下去看看?”
李季兰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山茶花珠钗收好,匆匆锁了房门,随着小二去往堂下。
李季兰只见:
钱起在众人面前大声道:
“我钱起,江南湖州人士,才离乡远行,游历山水一年未满,归来之时,就闻刘长卿在文人诗会被‘宗主’抬举,原是作出了一首名诗,道是——”
细雨湿衣看不见,
闲花落地听无声。
君去若逢相识问,
青袍今已误儒生。
【注1】
“我一听,就知道这不对!此诗乃是吾友李嘉祐所作,几时变成他刘长卿的了?”
刘长卿忍怒道:“本官被贬离长安乃是事实,以被贬经历为诗,写下眼前所见之景和心中所愤之感,有何可疑?”
“是啊!钱生,你说话也带上证据,不要瞎嚷嚷。”客栈掌柜道,“刘大人的名声要被你的一面之词所坏,挽回来可就难了。”
“我与嘉祐自小为友,又怎会不知道他的诗风?”钱起指出道,“此时景与情对半,正是嘉祐风格,不似他刘长卿的‘五言长城’之感!”
刘长卿冷问:“在你看来,本官写惯了五言绝句,还写不得七言律诗了?”
不知道从谁口中传出一句话:“刘大人过于自负,又以‘五言’自傲,的确不像是个——能写出‘细雨’、‘闲花’之类的江南味儿的诗作的人呀!”
刘长卿往长凳上笔直一坐,反驳道:
“此诗并非成于当下,而是本官在苏州城别严士元时所作,你若不信,大可找严员外郎对质去!”
“你以为我不敢吗?”钱起跟刘长卿较起了劲,“或者说,你敢跟我一同去找吗?”
“本官有何不敢?”刘长卿才坐下,又一个激楞起了身,“钱生你看清楚了,如今本官身上穿的八品青袍,正是诗中所言之物。你倒是叫所谓的原诗作者李嘉祐也拿出一件八品青袍来,给众宾客看看啊!”
钱起一时大悟,竟失了言语。
李季兰道:“我听皎然说起,钱生你自幼聪慧,一日夜宿京州客栈,百般无聊迎着月色出去散步,听见一儒生空吟:曲终人不见,江上数青峰,又见四周无人,就将他那句诗给背了下来,在日后的‘粉闱’【注2】上为自己的仕途铺了路。”
“竟还有这种事?”客栈掌柜顺着众宾客的好奇心问,“李姑娘还请细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