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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庸人自扰（第1页）

姑娘今个儿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百灵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脆生生地问完，又赶忙披上衣服下床要给顾红秩去倒一碗净口的茶。顾红秩笑着摆手，“别忙，我就是站一会儿，你睡吧。”

百灵没有躺下，手脚麻利地把自己衣服穿上，然后站在顾红秩身边陪着她道，“姑娘是有心事？”

顾红秩眉眼微抬，半晌只是指着屋内的一个摆件说，“这是朱三送来的吧？”

那是块不大不小的玛瑙珊瑚，看着就价值不菲。百灵走过去，轻轻扑了扑它上面的灰，回过头对顾红秩笑道，“是姑娘十五岁生辰时，朱三公子送的贺礼。”

顾红秩听了眸光微凉，她原想说把这东西扔了，但它造价贵重，就这么扔了有暴殄天物之嫌。而且她犯不着和朱行易这等人赌气，越恨一个人越要放在心底，不便大动干戈。

“最近朱三公子不来我们府上了。”说到这个，倒是勾起百灵的一些怀旧念头，她揉了揉眼睛说，“前日里听说圣上罢了他的官，他这会儿肯定心闷气堵。他素来和姑娘走得近，若搁在以前姑娘没许人的时候，我们倒该备一份礼给他问好排解，但姑娘如今已被圣上赐婚，要远着他了。”

若是细儿在这里，就断然不会说这番话。

细儿人去其名，很是心细如发。虽然顾红秩没有明着和她说，但她早就看出顾红秩自那次落水醒来之后，对朱三公子的态度与往日有了天壤之别。早在圣上赐婚之前，顾红秩就不愿意搭理朱三，对他甚至多有嫌恶，这个细儿是心知肚明的。

“只可惜朱三公子那样的人物，偏偏要出入勾栏，做那等事，如今有这个苦果也是他自作自受。”百灵说着又为顾红秩气不过，憋着嘴说，“他之前那么勤着来这府上，我们还以为他是个有心的。谁成想——”

“快别说这个。”顾红秩坐到窗下的椅子上，叹了口气，看着百灵，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出神地问，“你说从塞北到京城，有多远？”

百灵愣住，然后说：

“我也不太清楚。但听阿福哥说，他兄长是镖局的伙计，去年和镖头跑了一场镖，横跨大江南北，从京城出发一路去了最北边的肃城，那里可真是胡汗交界的地方。这一路上，用了整整大半年的时间。不过他们走走停停在沿途的各个州府绕过道，所以去从最北边往京城一趟，也不用动辄就大半年。但那确实是很远的路。我想，我这辈子都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下辈子也不会。”

胡汗交界。

顾红秩垂下眼眸，想到那位淮阳候府的大小姐就是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京城，等待入宫选秀。来自北城从小骑马习武长大的猎鹰一样的姑娘，离了北方一眼无尽的苍穹，要被锁进名为后宫的精致笼子里。她想到二姐曾经私下说的话，后宫的女子都像雀鸟，华美却不由己。不知言姑娘入宫以后，是否会觉得就连天地都小了下来呢？

而褚栖月早在几日前便从京城出发，就是为了去兖州府接这只即将入笼的金丝雀。

“姑娘，你是在想着殿下。”百灵暗暗瞅了顾红秩半晌，忽然灵机一动，看出她的心意来，捂着嘴道，“殿下是要去兖州府接淮阳候家的小姐。”

顾红秩收起神思，瞥她一眼，“谁说我是想他呢？他横竖是领了圣上的差才去的，还调了京兵护卫，这一路上风调雨顺，不可能出差错，我犯不着想他什么。”

这话说出来，顾红秩又觉得自己好没意思。她明明是想着褚栖月，暗暗地盼着他快点回来，话到嘴边却又嘴硬不敢认。她在自己忠心耿耿的丫头面前，何须掩饰什么呢？她不敢认，竟是她慌了。她在慌什么？她明明已经想好，这辈子都不再轻易动情。

但顾红秩随即又想，褚栖月为她做了那么多，他一直帮她。那日在殿上，他对圣上说她就是他的心悦之人。他那么大胆，又那么细心，当他看着她时，好像要把全世界都捧在手心里给她，就看她敢不敢收。她对这样的人动心，已经不算轻易。

可是，她上辈子一败涂地，摔得太惨，是将为情奋不顾身的那些勇气心性都摔碎了。即便褚栖月对她这么好，她仍然不能放下顾虑芥蒂，她总是想着，他不仅是观音寺的那个香客，他还是弄权纵欲的燕亲王，是煞星一样的存在。

而她也不只是顾红秩一人，她身后是整个顾家。

顾红秩忽然生出一种极深的懊恼，近似于悔恨。要是上辈子时，褚栖月来安国公府找她了，成了她义无反顾扑上去的那团火，那会是什么样呢？

人生在世，却没有这么多如果。

“姑娘，我说错了话，你别生气。”百灵见顾红秩敛着眸光，神情微沉，以为是自己说得造次了，让姑娘生气了，又在她耳边道，“我听大小姐房里的翠儿姐姐说，殿下这次去兖州虽是为了护送淮阳候家的小姐来京城，但殿下其实是不愿意去的。是圣上钦点了他，他才去。由此可见，他心中是有姑娘的。不然那日宫宴上，他也不会——”

虽然顾红秩没有和房中丫鬟说，但不知怎么的，这些丫头们都知道了圣上之所以会赐婚，是燕王殿下自己求来的一段姻缘，是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她们三姑娘是他的心悦之人。

说起这个，顾红秩面上就有些臊得慌。她自以为重活一世，在情情爱爱的事上已经看透了，心里自然也淡了。可没想到横空冒出个褚栖月，总有办法把她闹得不淡定。

她竟真的像小女儿一样，反复想着那日赵夫人的话，庸人自扰。

“百灵，今日天气真好。”顾红秩匆忙岔开话题，随口道，“这么好的天，只是闷在家里可惜了。”

百灵弄了弄头发，笑着说，“姑娘如今是要嫁进王府的人了，大小姐说过咱们再不能像以前一样胡闹，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若姑娘动了心思真想踏秋，等哪日公爷从礼部得了假，让公爷带着去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