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维,你不明白吗?”
“俺答汗、三娘子,他们之所以和咱们晋党交好,是因为咱们是朝廷命官,能够左右朝廷决议,能够维持边方安定,能够给他们盐、铁锅、布料、茶等物,一旦咱们不是朝廷命官,三娘子还肯为了吴兑这个人,写这封信吗?”
“没了朝廷,晋党就是鞑靼的盘中餐,伱的钱、你的田、你的粮、你的佣奴,不过都是暂时寄放在你这里,鞑靼随时抓着刀来取,你要是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倚虏威逼朝廷,三娘子指不定怎么笑话你!”
“俺答汗的三娘子肯献媚吴兑,你以为她献媚的是咱们晋党吗?”
“若是伪造手书,大明金国的使者入京,朝中问起,并无此书信,吴兑这可是两次欺君之罪,抬入解刳院都是便宜他了。”
“若是去求鞑靼,晋党和朝廷的矛盾,就成了大明金国眼中的笑话,他们必然轻薄慢待于你啊,张四维,我都能想明白的道理,你为何不明白呢?”
“这件事很难办。”
张四维沉默,葛守礼的话,的确像一把重锤一样砸在了张四维的心里,三娘子若是知道了详情,这封手书,怕是很难讨到,即便是能讨到,鞑靼自此看轻他们晋党,看轻王崇古、看轻张四维了。
这弄虚作假伪造一封手书,骗得过一时,骗不过一世。
“明白了,就去办吧,只要三娘子手书入了京,吴兑身上的污点就洗刷了,去吧去吧。”葛守礼稳稳坐定,压根没打算送张四维离开。
借着张居正敲打王崇古和张四维,确立葛守礼在晋党内部的威望,这是杨博教葛守礼的法子。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张四维和王崇古搞出的乱子,晋党都要受到牵连。
张四维满是不甘心,但还是咬着牙离开了全晋会馆,这个差一点落到他手里的会馆,现在想进门都是难上加难,就因为杨博走的时候,突然抽冷子给他张四维来了这么一下,让张四维和这党魁的位置,失之交臂。
行百里者半九十,距离成功仅仅一步之遥的时候,是最危险的时候,连小皇帝都懂这个道理,张四维却不明白。
但是张四维最大的问题,就是趁着杨博不在的时候,张四维启用全晋会馆,威逼利诱李乐之事,也没有跟杨博提前通气。
真当杨博一点脾气没有吗?
一直到十月末,张四维才算是费尽了心思不知道使了多少好处,把三娘子的手书讨到,送到了葛守礼的手中,廷议之上,葛守礼拿着手书,将吴兑救了出来,张居正却把吴兑调至了宣府,既然愿意在宣府和三娘子,醉饱讴歌,婆娑忘返,那就继续到宣府任巡抚去吧,和王崇古继续狼狈为奸。
最好造反。
朱翊钧在奏疏上下印,吴兑总算是从天牢里走了出来。
出了天牢,吴兑没去寻张四维,沐浴更衣洗了晦气之后,先到了全晋会馆,拿着两千两银子的孝敬,请见谢葛守礼的搭救之恩。
吴兑刚坐下,就气急败坏的说道:“元辅欺人太甚!当年隆庆二年、五年,谎报军情的方逢时,都一点事儿没有,怎么轮到了我,就要受这一趟牢狱之灾!”
隆庆二年、五年谎报军情的是方逢时,一点事没有,现在还在大同做巡抚,怎么轮到他了,同样的做法,就被扔进了天牢里关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受尽折磨。
葛守礼看着吴兑,就知道他根本没有改悔之心,压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这天牢果然是没住够。
就该让缇帅朱希孝给吴兑过一遍五毒之刑,吃点苦头。
葛守礼思虑了片刻说道:“彼时高公当国,今日元辅当国,自然不同,你这待遇已经很好了。”
“你就别抱怨了,元辅可是徐阶的学生,徐阶当年怎么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把胡宗宪给逼死的?咱们都是亲历者,当初什么情况,大家心里有数。”
“你这一个多月在天牢里好吃好喝好住,没有受五毒之刑,更没有让你吃糠喝稀,牢房都给你收拾的干干净净,蛇虫皆无,你少说点吧,若是被元辅听了去,真的把元辅给逼急了,元辅学那徐阶,你能挺过一个月的时间?”
吴兑终于露出了害怕的神情,都知道张居正手段了得,但他还是强硬的说道:“元辅他怎么敢如此肆意妄为!他…不会的!”
葛守礼理所当然的说道:“所以我们才要尊主上威福之权,让元辅不能威震主上,也让主上限制元辅为所欲为啊!”
吴兑琢磨了许久,这个逻辑,真的是天衣无缝,他不得不俯首说道:“葛公所言,好有道理。”
“这都是杨公教的好,我还以为你出来,会第一时间去寻张四维,毕竟一直是他在为你奔走。”葛守礼却摆了摆手,说起了张四维。
吴兑颇为诚恳的说道:“若非葛公不怕惹到是非,到天牢里耳提面命,我在恐惧之下一旦说错了什么,葛公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救我不得,理当先谢葛公救命之恩,再谢张四维奔波之恩。”
葛守礼端起了茶杯,这意思是要送客,他笑着说道:“嗯,到了宣府之后,定要小心些,眼下宣府不仅仅是我们晋党的地盘,张党和浙党,都把手伸了进去,你千万不要被人拿到把柄,否则我也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