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蛇和凤鸾前几日因为天火劫数之中,有所损失也有所收获,加上阴康离开之后,山里的走兽们需要妥善安置一番,难免会有一两个不自量力的想要出来取代阴康的位置,故而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几天没来得及去三清观中。
现下一切事情大概处理完毕,望舒等人又是要下山处理俗务,一时也是叫大家十分珍惜在一起的时间。灵均老道一面念叨着“孩子大了总要出去闯闯”,一面还是又仔细交代了很多事情,实在是因为他师徒四人肩负了六诏传道的重任,点滴马虎不得,俱是十分要紧的。
次日清晨,望舒便一早收拾了行李,下山去蒙舍城中去了。嘉月和大师兄也做好了准备,也就这一两日间出发。
六诏说起来广大,其实范围也不过方圆数百里,比不得中原天高地阔,故而许多事情处理起来,也是删繁就简,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南诏王的六诏联军,在几日前就已经到了浪穹诏边境上,眼下只是由一小支亲卫军护送这皮罗阁和望舒前往前线。毕竟两人都是小孩儿,阅历还稍显不足,若是要叫他们带着数千名军士行进,多少还是有些强人所难。
其实要不是担心河蛮人请来的那位吐蕃高人,仅凭借着这五六千人的兵丁就能轻松镇压河蛮众人。灵均老道这一次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却是真实不虚地帮助南诏王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叫其余五诏也一并出兵,却是能一举解决河蛮人的问题,
从蒙舍城出发,到达浪穹诏境内,脚程快一些,顶多也就需要两三天的时日,其中还是因为皮罗阁是南诏王子,众兵丁不好赶路太快,却是怕他有些不习惯长途跋涉,太过劳累。
而在世俗之中,望舒是不能随意动用他的神通道术的,却是法不可外露,寻常百姓见了这等看似不劳而获的法术,却是会叫他们心中生出种种端倪,并无益于道法流传。这普天之下,信道的人可以很多,修道的人却是没有几个,盖因其根骨心性不同,使用道术的途径也就不一,稍微不妥,就会酿成灾祸,害人害己。
也因此,望舒也只能老老实实,一步一步地跟着亲卫队行进,不能像与委蛇凤鸾等人相处时那般,来一个缩地成寸,御风而行。好在他身份特殊之处,在几位诏主的眼中甚至超过了皮罗阁去,一路上途径各处,都有专人等候迎接,一切事务尽皆安排完备,没有丝毫错漏哦之处。这一次出门,却是皮罗阁沾了望舒的光,或者说两人沾了灵均老道的光。
不过饶是如此,众人赶路还是非常快速。皮罗阁跟望舒都不是那种耽于享乐的人物,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自是不会在路上多做耽搁,懂得前线军情紧急,还是昼夜兼程。皮罗阁作为下一任南诏王,十分清楚李唐皇室对于南诏的态度,却是诏书下来,不日便要结果,万万拖延不得。虽然平时李唐对南诏还算宽厚,可是这等涉及吐蕃的事情,朝廷一向都是十分着急的。
望舒则更是有些心急,却是听闻河蛮人请来了吐蕃的高人。寻常人不休神通,或许并不懂得这种有法术在身的人物厉害,望舒却是知道得十分清楚,晓得要是那位吐蕃高人不是欺世盗名之辈,真有本事的话,数千兵丁很容易就会被他暗中下手,要是事情稍微不顺些,甚至可能导致六诏这边被打个落花流水。
当然,一般像这样的高人,寻常也不会轻易出手,一定会在战场最为激烈焦灼之时,一举定下胜负,才是高人作风。更何况前几日灵均老道为望舒炼制法器之时,灵宝天尊忽然发威显圣,其神威传遍六诏范围,叫一众有些修为的生灵都是瑟瑟发抖,不敢轻举妄动,想来那位吐蕃高人也该有感应,在弄清事情来龙去脉之前,断断不会冒险出手的。
两日之后的正午,一行人来到了浪穹诏的城门之外,那浪穹诏主偏罗俟已经早早出来迎接,倒不是迎接皮罗阁这位南诏王子,而是迎接唐王的诏书,以及灵均老道的弟子。
前几日蒙巂诏主和邆赕诏主回去之后,已经将灵均老道的意思告知了几位诏主,更是绘声绘影地描述了灵均老道当时直接虚空降临在南诏王宫之中的样子,直接将其神通相貌描述得清清楚楚,叫几诏诏主都是惊叹不已,再不怀了别的心思,想着一心一意与灵均老道合作,自然是要对这位高人的爱徒好生接待一番。
皮罗阁对此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却是浪穹诏与南诏一般,都是历史最为悠久的几诏之一,关系却不是十分亲近,对方不是十分待见他,就如他父亲盛逻皮不待见蒙巂诏主一般,也属正常。不过他身怀唐王的诏书,乃是此次镇压河蛮人的主力将军,浪穹诏主作为李唐册封的浪穹州刺史,倒也不敢太过怠慢,还是按照礼数,迎接了唐王诏书。
一行人就这样被迎入了施浪王宫之中,浪穹诏主也是一早就准备完备,给众人接风洗尘,又是提前通知了军中副将,上前来参拜大将军皮罗阁。
皮罗阁虽然没有打过战,不过自幼学习有帝王之术,又是又灵均老道从旁指点,加上两次得了三清天尊的好处,自然是颇有把握,只一听副将回报情况,便已然将整个战场把握在了心胸之间,推演出了诸多情况,自是叫手下众人诚服。就连浪穹诏主在一旁听着,也是暗暗点头,心中有喜有忧,却是见识到了盛逻皮儿子的厉害之处,一时思虑繁杂。
就在众人商议军情的时候,忽然听闻外面一阵骚乱,传来了许多女人声音,俱是低声恳求着什么。六诏都是沿袭中原传统,倒是颇有些男尊女卑的恶习,寻常男人商量事情的时候,女子是没有资格参与旁听的。更何况这是在浪穹诏主的王宫之中,照理说一应规矩要森严许多,出了这等骚乱,也是叫浪穹诏主脸上有些挂不住,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一把推开了偏殿大门,朝外面看去。
望舒和皮罗阁也是随之起身,一同庭院中看去,却是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站在台阶之下,不顾身后一众老太婆的苦苦哀求,正朝着大门之中看来,脸上充满了好奇。浪穹诏主一看这小姑娘,满脸的怒气瞬间消散,随即化作宠爱和些许尴尬,咳嗽了一声,轻声问道:“柏节,你来这里干什么?怎么不在房里读书写字?”
望舒看那小姑娘气度不凡,虽是年纪还小,眉眼间却已经透出聪慧灵光,又是颇有些英气,不像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儿,一时有些好奇。皮罗阁则是恍然大悟一般,悄悄拉了拉望舒的衣袖,靠近他耳朵说道:“这位便是浪穹诏主的女儿,唤作柏节的,是个六诏之中都有名的人物哩!”
望舒一时疑惑,却是不知为何这样一个小姑娘,也能在六诏之中有名。虽然现在看去,这姑娘眉眼也算清秀,可始终还是个小女孩,无论身材样貌,都还是看不出来的,又怎么会小小年纪,便有了名气?
皮罗阁见他疑惑,也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刚想要解释,就听得那小姑娘柏节回答浪穹诏主道:“父王,我听说南诏王的儿子皮罗阁来了,想来看看他哩!”
皮罗阁闻言一个脸红,却是被一个小女孩说想要看看自己,一时不知道是羞臊、尴尬还是欢喜,连忙缩了缩脑袋,躲在望舒背后。那浪穹诏主听见自己的女儿这般说话,一时也是有些脸面上挂不住,稍稍放大了声音道:“胡闹!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不好好读书写字,跑来这里,成何体统!”
柏节姑娘却是一点也不害怕,清脆答道:“人家都说,南诏王的儿子皮罗阁气度不凡,相貌英俊,文韬武略,俱是顶尖。女儿心中好奇,不知这人到底是不是如传言中所说一般,这才过来看看。父王若是生气,女儿这便走就是了。”
皮罗阁听见一个小姑娘这般夸奖自己,一时也是欢喜得脸都红了,只顾着嘿嘿傻笑,又是被望舒好生鄙视了一番。这七八岁的小姑娘原是不碍事的,也不讲究什么礼法之类,加上她这般夸奖,皮罗阁也是不好意思再躲着,便轻轻咳嗽了一声,缓步走上前去,对那柏节姑娘说道:“柏节公主,我便是皮罗阁。”
那柏节姑娘一听,连忙朝着他仔细看来,却是越看越皱了眉头,一时小声说道:“果然是一表人才,却也不似传闻之中那般出色。唉,见面不如闻名……姆妈,我们走罢!”说着话,这小姑娘竟是叹了声气,一时转身,只留下满脸尴尬的浪穹诏主和皮罗阁,面面相觑,一时无语。背后的望舒更是一时没有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许是望舒的笑声太大,这柏节姑娘一时又是转过头来,仔细看了看他,说道:“这位便是传闻中灵均道长的高徒么?果然生得俊俏,只可惜不甚检点,失了修道人的风度。”这话说完,小姑娘直接转身走了,却是没有给众人反应的机会。
这下子,众人都是满脸尴尬,气氛沉闷地要凭空滴出水来。好半天,皮罗阁才僵硬着脸,缓缓转身,拉着一样僵硬的望舒往回走去,小声说道:“这下你知道,她为什么有名了罢?”望舒点了点头,脸上似哭似笑,一时神情十分复杂。
浪穹诏主干笑两声,连忙跟上,不住说道:“小女被宠坏了……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却是看见两人脸色都是不好,若是只得罪了皮罗阁一人也还罢了,却是连着灵均老道的徒弟也被鄙视,实在是叫他有些下不来台。
明明只是初秋,空气中却有了些莫名的萧索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