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魏河恭
火铳射程比弓箭还要远上好些,柳契深瞧着那飞扬的火舌舔舐着那些傲慢秦兵的皮肉,唯觉恣意畅快。
他正端详,忽地阖上右目,媚眼眨进了好些笑。
那霸王弓被他砰地扯动,三箭便射得城下几位前锋呕血毙命。他歇气,自慨道:“你师伯我视杀生为儿戏,竟收了个佛子当徒弟,真是奇怪!”
李迹常轻笑着叹了声“缘么”便不再吭声,只盯紧了城下兵马。
面对滔天的火球,老将格图白睫微敛,猛一立手高挥,令众兵士举盾一径向前。然仰天盾拦不住滥烧的火弹,火拥在那些个冻得发抖的将士身上,少顷便烧出一身焦肉。
火烧人啊,诸兵士见状胆寒心惊,却因饥寒交迫而耐不住在肉香间咕咚咽了口唾沫。
柳契深眯眼拉弓,说:“瞧瞧那铁,再瞧瞧那形制,这些个火铳乃是御制的宝贝啊!”
李迹常闷笑一声:“我们鼎西再穷,也不干偷东西的事儿。”
“不偷东西也沾了罪,脏货往哪传都脏手。——听闻你师父师兄二人自坎州山上剿下一批火铳。可是那批货吗?”
李迹常爽朗笑着,倒是避过其话不回答,只提手停了半空盘旋的游啸。
“这鸟是个宝贝,”柳契深端量着游啸说,“都说李世子威风,我看养的东西也忒威风。”
“我是人仗鸟势。”李迹常笑着摇头。
火铳砰砰声不绝于耳,柳契深亦从未停弓,只还游刃有余地同李迹常调笑:“你这个子都顶天了,还好意思说是沾了这鸟的光!世子爷谦虚,你们北疆另外二位小将军倒是自恋成嗜。”
人马尸身堆叠于城墙之下,李迹常左右缓移瞳子,扫视着下头的惨状,还回应道:“他俩到底是有真本事,这才有底气自擂自夸。阿淮他的刀法出神入化,断刃削铁易如拾芥;阿陵则刀过无痕,疾不血刃,乃是千年难遇的武才……我么,我不过是力气大!”
“好师侄,你有江家剑法傍身,也好意思说出句不过是力气大?”柳契深适才指间还蹭着的利箭,下一刻便倏地穿透了秦兵的脏腑,他嘴角上勾,又说,“世子爷,翻越这程苦难山水,你便该享福咯!”
“借您吉言。”
秦兵不断逼近,李迹常冷冷下看,只亲自投石,将他们砸出个肝髓流野。
他垂头顾盼,见秦兵之中搭云梯者皆受重石火球压身,颓势尽显,方想此局或可得胜。谁料那拥挤兵群中忽而冲来一匹系着绿绸的高马,直直领了群紫缨兵冲向城门。
李迹常俯视着领头那张如旧的脸儿,不由得攥拳咬牙。他静立半晌,终于拢手唇侧,冲下头嘶吼道:
“杨元戚!你当真要一错再错么?!”
柳契深慵懒地绕着指尖发,见杨亦信亳不吭声,便呲笑着拉弓送箭,道:“背信弃义者,我最恨。杨师侄,你对不起你死去的师父,也对不起你精忠报国的爹!”
声停处放弦,几杆长箭俯冲而下,直冲杨亦信命门,谁料那粗箭竟被杨亦信仰首劈作两半。
他身下那匹马极具灵性,在那散刀乱箭横生的沙场之上,竟是浑不受杂物阻挠,俨然一抹绿云,轻易地领着杨亦信飘入城楼门洞之中。
可杨亦信再有本事,也没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打开城门。攻城木仍在途中缓慢爬动,他这般除了自保,再无用处。
李迹常与柳契深面面相觑,皆不知杨亦信此举目的,忽见不远处浩荡奔来一批弓手,齐刷刷拉了弓。然那老格图并无动作,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咻咻放箭,料想应是城洞当中的杨亦信在招手指挥。
恰是箭雨叫城楼诸将应接不暇之际,一群头戴紫缨的莽汉忽而推着架架床弩猛冲而来。万千火药鞭箭仰天高射,令城楼之上刹那也变作了火海。
然就是在那火珠乱跳之间,烽谢营诸兵士忍下烈火的灼烤,一鼓作气穿过了人尸砌筑的火墙,给杨亦信送来了攻城木。
柳李二人高倨城楼,一点儿瞧不着门洞之中动静,只闻杨亦信近乎撕裂自个儿那清脆嗓,高呼道:
“弟兄们,再加把劲,这西城乃李家封地上难得的好城,待攻下之后,便杀了其中牲畜牛羊,办场好宴——!”
那于尸山肉海间挣扎的群兵闻言,再度盈满气力,嘴上嘿哈齐呼,只叫那攻城槌轰然撞向城门。
足底似有震动,李迹常和柳契深面上倒是毫无波澜,仍旧紧盯着那蓄势待发的格图。
“我势必要用他的命孝敬他们的长生天!”李迹常眸光镀上难得一见的狠戾,“要他曝尸黄沙,日日夜夜遭我魏家儿女践踏!!”
柳契深摸了摸腰间系着的玉笛,说:“师伯给你撑腰。——只是那杨师侄么,就留给师伯我罢!”
***
鼎西两方势力打得难舍难分,位于鼎西正南的乾州里头的闲王爷,倒是泡在脂粉美酒间。
今儿北边一大早就在打仗,什么刀声鼓声隔了几重山,自然传不到这儿来。那腰身近来宽了一圈的平王魏河恭正仰躺在榻上会见周公,谁料房门却被人敲得咚咚作响。
这魏河恭眼一睁,赶忙将嘴角口涎抹了,一骨碌从榻上滚了下去。榻上的美人儿见状忙尖呼:“哎呦!”
然那平王妃说完又睡了回去,最后还是魏河恭的侍从画碧一脚深一脚浅地越过满地衣裳和酒壶过来扶他。
魏河恭倒是一点儿不矫情,只抓着画碧的手扑腾起身,又揉着自个儿腹间新生的软肉,说:“无妨无妨,有这些肉给垫着,本王摔得一点儿也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