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折子被徐云承那雪白的手左右晃了晃,倏地又张嘴吞了火,那一星亮光便这么散了。
徐云承摸黑将燕绥淮扯近了,抽出袖里的帕粗鲁地擦拭他的泪。燕绥淮吞咽着徐云承此刻欲逃却不忍的心绪,隔着帕子亲吻他的掌心,泪水唰啦地掉,他说:
“阿承,我办不到……要我离开你,我实在办不到。”
徐云承冷漠地张口,分明是在自省,调子却是露|骨的斥责:“燕凭江,我并非正人君子,你不是早就明白的吗?我师父乃前朝清流,当年下山别师,他赠我的最后一言,说的便是我非真君子。你从小与我在一块儿长大,不也该清楚的么?我觉惨景至美,根本不是因着慈悲,而是真心觉着苦难凄象最是动人。——后来,我终于也被毁了,这才发觉美的是它们本身,而非苦难。可是燕绥淮,我如今既已清明,何必大度接受一个以苦难压我的人啊?我没那般的宽宏大量!”
燕绥淮闻言更欺身上前,哽咽着迭声道歉:“阿承,我、我错了,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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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日会寻得更多条路,不要赖死在这儿。因着旧情,我容你胡闹少顷,你要你知恩,我不图报。我早已卷入污浊,再称不得君子,”徐云承赫然撇开前言,自顾自顾自地说,“可徐萧叔因断袖之癖而死,我不能沾染那东西……你放了我,别叫我成了个彻头彻尾的下贱小人……”
“徐云承,”燕绥淮颤着手,“你何时才能意识到你恨的根本不是断袖之癖,你视徐萧叔为至上君子,怎会轻视他所好?你恨的不过是当年自个儿那连替他捂血都不能的无力小儿!”
燕绥淮眉心越皱越深,末了终于难耐地将那怔愣失神的徐云承打横抱起来摔在榻上。
榻畔的烛火被二人携来的那阵风招惹,这会儿抖得厉害,叫帐帷上二人的影儿都变得肥瘦不清。
徐云承身子撞在兵营榻的硬木板上,只毫不犹豫地速速伸手勾低燕绥淮的颈子,遽然将他翻过来压在身下,随即给燕绥淮面上狠狠送上一拳。
那一拳给得真是一点也不含糊,直叫燕绥淮的嘴角裂开道口子。然燕绥淮好似一点不痛,只将前身略微撑起,不知羞地向徐云承坐着的地儿瞥了一瞥,似笑非笑地说:
“耽之,你坐错了地儿。”
燕绥淮那神情变作了前些年他们重逢之际那般的陌生又蛊惑,徐云承略窥一眼却并不搭腔,只使了力要跪起身来。那燕绥淮却扯住他的腰封,将他往下压,不叫他起。
二人皆没脱靴,燕绥淮只将腿斜放着踩在地上,那徐云承却是跪在了榻沿,死死撑着露出榻外的半截腿脚。
“阿承,跪着伤膝,莫要磕出了淤青。”燕绥淮说着隔了衣物轻轻捏了捏他的髀肉,“也太瘦!——再打几拳罢,直到你泄了愤。”
“……彼时你辱我卑贱,言我庸碌,贬我作妓子,你这会儿却要我谅你,还要我信你当年怀的是一颗真心!”徐云承咬牙切齿,“你当真以为我打你几拳便能泄愤么?!”
微弱烛光下,徐云承一拳拳砸进了燕绥淮的胸膛腹间。他未收半分力,几拳下去该是疼得要人命的,可燕绥淮眉不带皱,只伸手去抚他的腰、脸儿。
拳点落尽,徐云承用手撑住燕绥淮喘气,而后终于难耐地咬住唇,去揩那人嘴角的血,泪珠子在眼里头直打滚。
燕绥淮说:“阿承,你对我了如指掌,我对你亦然。你从不知求饶,所谓求饶不过是自个儿又想把事撂下要逃。你初到鼎州时想将自个儿变作浑然不在意的轻松人儿,可是你不能,你只有在我面前演得轻松,其余时候皆是如负千钧鼎。——你就承认罢,你早已弃我不得。”
“……为何?为何啊?!”徐云承哑着声吼,他双目猩红,只猛然将手落至燕绥淮的双肩。他倾身上前,如玉秀发尽数垂堆在了燕绥淮脸侧:
“为何你偏要对男子生出那般旖旎情丝,又为何要将自个儿那从不向人低头的傲子,作弄成这般狼狈又可怜地求欢模样?燕凭江,我不懂,一点儿也不懂!!”
“你不用懂我,你只要容我留下便好。”燕绥淮抬手替徐云承别发,说,“你道我驯化了你,你又何曾不是驯化了我。他们道才子多生傲骨,可你我之间生了傲骨的乃我这庸人……你既舍不得见我低头,便亲手把我的头抬起,将我拉起来啊!徐云承!”
徐云承皱紧眉宇,将那琥珀瞳子深深掩住。
燕绥淮平静下来,仰头亲吻徐云承的额,嘴角挂上的鲜血在他眉心抹上一点红,他说:
“咱们降生之日相距不过七日,启州几条大街没能隔住你我的步子,祈福延寿的岁月亦然。儿时你总害病不起,一回我心急如焚,误把月老庙作城隍庙,烧香拜神时心心念念地全是望你安康……或许从那时起,你我就注定要被绑在一块儿,纠缠他个生生世世。”
徐云承方睁眼又是一垂睫,他崩溃而恍惚道:“不、不要……如今一切都还能过去,燕凭江我们……”
“徐云承!你究竟何时才能认清你也并非全然对我无意!”燕绥淮浓眉折起,声嘶力竭。
徐云承被泪模糊了视线,只依稀瞧见榻边一人狞笑着挑灯看他,他侧目过去——那徐萧捂着半边透骨的腐皮,颈间的血汩汩流,将徐云承给浇湿。
祂笑着问:“云承,你难道忘了叔父不成?”
徐云承双目瞪大,只急促地推开燕绥淮,要留住那东西。可是人又怎么能留得住幻象,他扑了一团空,若非腰被燕绥淮给猛然箍住了往里带,定要蓦地摔下榻去。
燕绥淮扯着他栽倒榻上,徐云承靠着他喘粗气,惊魂未归。可他仍旧掰开燕绥淮的手,跌跌撞撞地下榻往外头走。
燕绥淮留不住他,也明白徐云承需要时间,他不能逼得太紧。他将徐云承适才递来那帕子盖在脸儿上,倚着榻沿。
他亲吻着那帕子,试图将其中徐云承的味道全都夺去,却在徐云承走了之后莫名其妙地哭了个稀里糊涂。
可他一面心如刀割,一面又因触碰到徐云承而兴奋情|动,真真是个顶吓人的疯子。
在泪水流尽前,燕绥淮踢了靴,用锦被掩住自个儿了身子。徐云承的名与字自他喉间泄出,那未消耳鸣皆变作了供他助兴的东西。
“云承……哈……耽之……”
他仰着颈子吞泪和喘息,真切地觉着自个儿疯了。
可那股子兴奋劲头在一刹快意后便散作无休的愧怨。他用帕子将手拭了个干净,高声吩咐侍仆进来添水。
泉水冰凉,填了浴桶,也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