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阿四只窝在屋里独自玩耍,连新认识的尤二郎也不爱搭理了,孟乳母忧心不已,便有意找些事情哄着她出门见人。
“今日是郎君的生辰,四娘要记得去立政殿用晚膳。”孟乳母修剪阿四下垂的头发,温声细语地交代近几日的行程。
阿四还记得自己生日时受的几大箱礼物,便问:“阿耶生日?我送些什么好呢?”
收来的礼物转赠是失礼的,可她现在有的东西,几乎都是别人送来的,该拿什么送给谢有容?
“四娘将将三岁,不必学人情往来,只管捡喜欢的送就好了。”孟乳母放下剪子,用细布擦去垂髫小童脖后的碎发,笑道:“要是四娘愿意学着用笔,写一个‘寿’字,郎君必定欢喜。”
新年一过,在大周阿四算是三岁了。谢有容人不至,心却牵挂阿四开蒙,叫人送了名家抄录的《千字文》来,让孟夫人教着阿四念字。附带有描红,就等着阿四的手骨再长开些,开始勤学苦练。
可惜阿四有意拖延,至今快三个月了,连第一章的最后一句“赖及万方”都没背到。
她是打定主意,在七岁往前绝不习字读书的。她一耍赖,孟夫人便念一章后继续讲传奇故事,只当她听过了,与谢有容有个交代。
这事,坐在两边递送物件的垂珠和绣虎也知道,两人憋笑不止。
生辰宴上,阿四要是拿出寿图,今后谢有容指不定怎么催促她学习。这可不是她想看见的未来。
她朝窗边高几上含苞待放的玉兰花一指:“玉灯好,就把花送给阿耶。”
这玉兰花也别有来头,是翰林院里哪个翰林学士的心爱之物,独有一个名叫“玉灯”玉兰。阿四上月去寻二姊姬赤华,走岔了道,绕过还周殿进了翰林院附近。满太极宫谁人不知道四公主的名头,阿四要进,自是开门恭恭敬敬地迎入内。
恰逢休沐日,学士们不在宫内,她晃晃悠悠一圈,看上了墙角栽的玉兰花。跟随的力士就找来照料花草的宫人,硬是将长得好好的玉兰挪到花盆里,给小公主抱回丹阳阁来了。
后来,太子亲自来向孟乳母问起,孟乳母才知道这花是阿四“强抢”回来的。但太子看阿四抱着玉兰花盆不撒手,最终去找内官从别处找了一盆玉兰补给倒霉的翰林学士。
这事,孟乳母是想起一回笑一回:“四娘现在舍得‘玉灯’了?”
阿四瘪嘴:“别人送的不能转送,只有这个不是别人送的,是阿四自己挖的。”
孟夫人笑得更起劲了。
伴着丹阳阁里此起彼伏的笑声,阿四穿戴一新被宫人簇拥着送上步辇。若要阿四自己挪到立政殿去,怕是天都黑了,孟乳母特地叫了步辇来接。
阿四抵达立政殿时分,看见了不少眼熟的宫人,看穿戴应该是太子的随从和姬宴平的随侍。
皇子们出行,跟随的人向来是很多的,并非所有人都会被允许跟着主人进入正堂,大多数人都是要留在回廊或是偏厅等候的。
孟乳母将阿四抱下步辇,又替她重新理顺衣摆,点了垂珠抱玉兰跟随入内。
没走两步,姬赤华到了。她住的还周殿距离立政殿最远,难免来得最晚。阿四与几个阿姊都已经很熟悉了,站在原地等人一起走。
“阿四也是得了母亲赐宴的消息来的么?”姬赤华伸手牵着阿四,两人一高一矮并排往里面走。跟随的人自觉后退,隔了半丈远。
“嗯?”阿四没听明白,“我带礼物来给阿耶祝寿呀。今天阿耶这里可以吃宴席吗?”
姬赤华却明白了,皇帝赐宴大概是事出突然,丹阳阁的孟夫人还没有收到消息。
她弯腰凑近了阿四的耳朵说:“阿四认识弘文馆的谢大学士吗?”
听起来有点耳熟,好像是之前天天两头跑去给姬宴平上课的板正老妇人。
阿四问:“是阿姊的老师,头发花白的那个?”
“对,就是她。”姬赤华笑道,“她是郎君的阿姑,晚上你见到她的时候,要是郎君叫了‘阿姑’,你就跟着叫‘姑婆’。她旁边要是有年轻男人跟着,你就叫‘表兄’,听懂了吗?”
阿四点头:“知道了,耶耶先叫,然后我叫姑婆、表兄。”
姬赤华称赞:“阿四真聪明。”夸完,厅堂也近在眼前了。
里面的人差不多都已经落座,仅剩的两个位置应该就是姬赤华和阿四的。姬赤华上前向谢有容和太子插手见礼,又向谢大学士示意。阿四则喊了一声“阿耶”,小跑向自己的座位赶去,她饿得很快,已经迫不及待想吃晚餐了。
人一齐,教坊的宫伎们缓步入场,随丝竹声翩翩起舞,皇帝赐下的宴席一道道送上来,连酒都温热得恰到好处。
立政殿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谢有容脸上却不见多少笑意。
皇帝连自己的千秋节也不办宴、不收金花红榜子1,更不要说谢有容的生日了。事出反常必妖,今日白天里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