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气朗又是一个艳阳天。从温暖而透明的空气中,叶天问闻到了从大地深处释放出来的爱情气息。
叶天问怀着一份好心情走进办公室,把门窗敞开着,让明媚的阳光透射进来。看到摆放在办公室一角的绿色盆景,拿起茶杯,准备把昨日剩茶滋养花儿。养花者说,剩茶水对花儿是很好的养料。茶杯却是温热的,打开盖子,随即飘溢出茶叶的淡淡清香。叶天问小心地喝了一小口,清甜的味道沁入肺腑。
走过去看了看盆景的叶子,溢出透明的绿来。叶天问忽然有一种感觉,办公室所有的一切明朗而洁净。叶天问还认为是自己沉湎于爱情之中的缘故,因为移情于景,看山则情满于山,看水则情满于水,看人则情满于人。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桌面,又看了看玻璃窗。原来,办公室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叶天问认为事情的前后变化真个有些滑稽,不自觉地咧嘴一笑。
叶天问的职务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由于陈啸天部长的离去,他在宣传部乃至于宣传文化系统的地位和威望,突然来了大幅度的提升。在单位内部,原来只是有人不定期清扫一下办公室,现在已经有专人负责清扫,办公室主任杨菲菲还亲自帮他整理文件。对文化单位来说,其它单位的负责人曾对他的指示经常打折扣,现在,人们对他的指示不折不扣地执行了。
老领导陆浩天曾经说过:“书记就是书记,副书记就是副书记。”意思是二者虽然同为县里的主要领导,由于职务上的差别,在人们的眼里却千差万别。陆浩天举了个例子说,他任副书记的时候,办公室与书记的办公室门对着门,书记办公室门庭若市,他的办公室门可罗雀。个别领导出于礼貌,偶尔还会转过身来,打一打招呼,绝大部分的部门领导眼睛都懒得朝这边看,招呼都懒得打,从书记室出来就扬长而去。后来,陆浩天升任了县委书记,原县委书记则转任县人大主任,人大原主任办公室还没有腾出来时,原书记仍然在县委这边上班。但是,情势则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上陆浩天办公室汇报工作的人络绎不绝,原书记的办公室变得冷冷清清。原书记姓王,一向豁达,但仍然以自嘲有语气改了刘禹锡的诗书赠陆浩天:“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榭堂前燕,飞入书记浩天家。”当时,陆浩天用短讯把这首诗转发给了叶天问,还发了一通感慨。
利益是机关中人的阳光,哪里有利可图,有权可谋,他们将费尽心机把触角伸向那个地方。在老部长陈啸天去逝之后,叶天问真切地体会到权力和地位在人们心中的份量。通过这一件事,叶天问简单地进行了一番反省,觉得自己在某种情形之下,也没有摆脱利益生物的基因,因为对许多老领导的感激,他只是放在了心里,缺乏必要的形式表达。而对当任领导的敬重和感激,无论心里或者形式上,仍然做好做足。这么一想,对自己目前所获得的特别待遇,也就见怪不怪了。当然,叶天问是一个清醒的现实主义者,他所获得的这种待遇只是暂时的,后续发展将视他未来的地位而定,假如他能够顺利升任宣传部长,他获得的待遇还将进一步提升。因为三十出头即提升为副厅级领导干部的人,在仕途上还将有着远大的前程,人们是乐于向这样的人进行感情乃至于金钱投资的,就像人们乐于向一棵能够长成参天大树的幼苗浇水一样。如果他不能升任宣传部长,那么,他今天所获得的待遇,将随着新部长的到任而烟消云散,留给他的只有独自品尝失败的苦果。
面前摆着待批阅的文件,叶天问没有心思看,只管这么散漫地想着。手机彩铃打断了他的沉思。手机显示是来自省城的陌生电话。这种陌生电话一般都是联系广告宣传的,叶天问本不想接,又担心是其它重要的事情,满心不情愿地摁下了接听键。
“叶部长,我是陈晓军。”
对方报上姓氏,原来是省委宣传部现任部长的侄子。原来是省委组织部的处长,后来出任省国有投资公司的副总,两年之后,辞职下海,目前与人合股经营着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两人关系虽然很好,但是叶天问为了竞争部长的事,想找他认真谈一谈,希望他出面到陈部长那里做做工作,陈晓军总是说忙,没有时间很好的谈一谈。今天,陈晓军却主动打电话给他,叶天问既感觉意外,又好像喜从天降一般,热情地道:“啊,晓军兄,有何指示?”
陈晓军说:“哪里敢指示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叶部长呀。”
“晓军兄见笑了,我能够有今天,还不是全靠老兄的提携和帮助吗?”
两人打了几句哈哈,陈晓军语气突然神秘起来,道:“天问老弟,你是吉星高照啊,省里对卫津这一段时间的宣传工作很满意,准备向组织推荐你呢。”
尽管话语很轻,在叶天问心里掀起了一股巨大的波澜,但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露声色地客气道:“老兄高看我了,我年轻,又是宣传部战线上的新兵,需要老兄多指点呢。”
“自古英雄出少年。”陈晓军说,被叶天问的诚意所打动,果然也摆出老兄的姿态,指点起来:“你在宣传部的时间是短了一点,但是,与其它人相比,你有自己的优势,一个是年轻,各级组织为了优化结构,大力培养年轻干部进入党委、政府班子。一个是你虽然年轻,但援过藏,在最艰苦的岗位锻炼过,同时又在下一级岗位锻炼过,符合提拔的所有要件,问题是的关键就看是否纳入省委组织部的视野,是否有领导鼎力推荐了。”
毕竟是从事过组织工作的,分析问题头头是道。听话听音,叶天问明白他所说的领导鼎力推荐,其实就是指省委宣传部长的推荐了。所谓知人善用,领导推荐一个人,就要对所推荐的人选有所了解。目前,叶天问尚不为其它领导所了解,除了省委宣传部方面,他还有一个资源可用,就是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周远南,那是一同援藏的领导和师长。
叶天问也明白,任何一个重要领导岗位的人选,都是各方力量博弈、协调与最终平衡的结果。除了外部可利用的资源,内部的支持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内部支持则取决于书记市长的支持,关键是取得郝书记的支持。当然,郝书记的思考和判断,乃至于最后的决心,都有可能受到来自上级部门或领导的影响。
叶天问谦虚地笑道:“我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够获得领导的支持?还不是要靠老兄在上面多为我说说话,宣传宣传呢?”
“那是当然。”陈晓军笑了起来,说:“我可是在领导面前大力宣传了叶老弟的哈,不过,你也应当利用手里所掌握的资源,做好对卫津市各项工作的宣传,把卫津市的工作,尤其是宣传工作多出现在领导面前,加深领导对卫津宣传工作的印象。”
“是。”叶天问老老实实的答道。
“宣传也是要找由头的,不能平白无故就搞几大版,那样花钱也不讨好,要利用好的时机,借助大平台进行宣传,卫津市搞农神文化节,作为农神的炎帝,可是华夏民族的三始祖之一,这是大品牌,卫津抓这个算是抓到要点了,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又是大机会,对提升卫津的形象是个大机遇,对提升叶老弟的影响力也是一个大机遇,就看叶老弟怎么操作了。”
陈晓军的话入情入理,同时很鼓动人心,叶天问频频点头,笑道:“哥哥说得很好,我还能怎么操作?还不是要靠哥哥指点?”
一声哥哥把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陈晓军很受用,得意地道:“当哥的能够帮你,我会倾力相帮,凡事谋可以依靠他人,为必须依靠自己,我有一帮媒体的朋友,就很想为农神文化节的宣传做一些事,但感觉你们在农神文化节宣传这一块,力度还不是很大,他们插不上手。”
叶天问全然明白了,笑道:“农神文化节的宣传,主要由节庆组委会宣传组负责,我只是宣传组的副组长,宣传的事由范志明副书记亲自负责,包括宣传方案的策划、合作媒体的选择等。”
听到电话那端的声音静息下去,叶天问说明情况之后,转了语气道:“我们还可以采取其它方式合作,如果哥哥的朋友提出的方案很好的话,我们再从宣传部这边想办法拿点钱。”
陈晓军笑着反问:“其它方式?”
叶天问呵呵一笑,道:“用外宣办所掌握的正常外宣经费啊,宣传内容嘛,只要对提升卫津的形象有利就行。”
“好。”这一次陈晓军倒是痛快,道:“我有一个小妹是《高原画报》社副主编,《高原画报》很受省领导关注,你们可以借画报这个平台,把工作的成绩摆到领导案头,她已经到了卫津,九点左右过来找你。”
这就来了?叶天问心想,刚才关心他前途的话原来只是引子,目的就是引出后面的事情,这说明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要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首先需要自己付出一定代价。陈晓军要他帮忙,才愿意帮他说情,而且,如果他真有机会得到提拔,可能付出的代价还不止于此呢。他仍然呵呵一笑,道:“哥哥的朋友就是小弟的朋友,请她尽管过来就是。”
“谢谢老弟支持,用得着老哥的地方,请尽管说。”陈晓军客气道。不过,陈晓军的电话仍然让叶天问很兴奋,虽然陈晓军的说情是需要交换的,这有点像家乡卖猪肉。其它地方卖猪肉,是分开卖的,叶天问的家乡卖猪肉,则讲究搭头,五花肉搭内脏,坐敦肉搭脑壳,通过搭配着卖,最后要把一头猪卖得干干净净。陈晓军所说的“帮忙”,就搭上了要他把宣传做上《高原画报》。
时间倒推十年,如果某一地的宣传能够上报刊杂志,那将是莫大的荣幸。因为那个时候杂志处于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的地位,印出来就被读者哄抢一空。到如今,报刊杂志的风光不在,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大家都千方百计找米下锅,找钱维持运转。《高原画报》还算是省内一份有影响力的杂志,因此,其广告费也不菲。
叶天问担心陈晓军的朋友提出过高的要求,如果手里掌握的资源不能够满足要求的话,他还不知道怎么向陈晓军交待呢。但是,不管如何困难,叶天问觉得,在竞争宣传部长这个关键时期,必须咬紧牙关迎难而上,不能有丝毫放松,否则,自己稍一松劲,眼前的机会就会拱手送给他人。
正在胡思乱想,手机的彩铃让叶天问吓了一跳,见是范志明副书记的秘书小吕的电话,他匀了一口气才接了电话,道:“小吕,什么事?”
小吕客气地问道:“叶部长,今天上午十点,农神文化节的祭祀庆典演练,下午两点是开幕式实景演出排练,范书记让我征求您的意见,有没有时间过去看一看,指导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