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伏青骨后来知道的事,而钟遇应是在无法破除蜃境禁制后,便想明白了。
蓬莱上下,个个都是人精,既要重启山海伏妖阵,势必会做好万全准备。
伏青骨抬头看向苍穹,山海伏妖阵已隐没不见,可开阵时的壮阔景象却历历在目。
她不由得猜想,自打她接受席玉邀请起,恐怕就已是这‘万全准备’中的一环了。
席玉这只死狐狸,一早就算准了,只要她来,绝不会袖手旁观。
“师父,您是不是对我们很失望?”钟遇忽然问道。
伏青骨回神,淡淡道:“眼下说不上,不过以前和往后,便说不准了。”
钟遇不知所以。
她点了点额头,“我识海受损,从前之事,大多都不记得了。”
钟遇惊愕,因为无论是在诈他话,还是同他相认之时,伏青骨从未显露半点犹豫和迷茫。
即便她待自己冷漠疏远,他也一直以为是出于失望与责怪,不曾想是因为不记得。
“不过,我虽不记得,却也并非一无所知。”许多事,反倒因为换个身份,换个立场,而看得更加清楚。
半晌后,钟遇才问道:“您是何时醒来,又何时得知自己的身份的?”
“三个月前。那时我掉落荒剑山,醒来便发现自己身受重伤,并失去了记忆。”
一旁啃饼的白豆丁默默别过身。
伏青骨拍了拍他僵硬的背脊,将自己与他之间的纠葛带过。
“过后流落到武陵境,遇上一些事,碰到一些人,又断续想起一些记忆,于是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直到在药王谷遇到訾藐,才真正确认,自己就是灵晔。”
听她亲口提及‘灵晔’之名,钟遇百般不是滋味,“訾藐也知道您……不记得了?”
伏青骨点头。
“可我出雷泽之前去找过她,她却什么都没说。”
“说与不说又如何?难道你知道我还活着,便不会答应封元虚的要求了么?”
钟遇握紧了船桨。
伏青骨毫不留情地点破,“即便知道我活着,即便知道封元虚会利用你引我出来,即便知道助纣为虐会违背师道,你也依旧会来,不是么?所以她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
在訾藐眼中,自从钟遇对封元虚妥协那一刻起,便已然不可信了。
虽说她存有私心,不想伏青骨回到紫霄雷府,但守口如瓶,于伏青骨而言,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钟遇胸口发闷,却无可辩驳,二人随即陷入长久的沉默。
不说了好,耳根子清净,什么师父、徒弟,一个个忒烦人。
白虺三两下把饼塞进嘴里,然后往伏青骨怀里靠。
伏青骨接住他,问道:“困了?”
他点头,实则不困,只是想找她撒懒。
“那便睡会儿吧。”伏青骨让他趴在自己腿上,然后用袖子盖住他的脑袋,替他挡光。
药香扑头盖脸而来,白虺抓住伏青骨的手,闭上了眼睛。
钟遇看着他们,不由得想起儿时,也曾受过师父无微不至的照料。
他本是因雪灾逃往雷泽寻求庇护的流民,却在雷泽途中,先后遇到暴风雪和狼妖袭击。
母亲冻死,父亲为保护他,遭到狼妖围攻,最后被分食。
他被父亲藏在雪洞中,饿得奄奄一息之时,是师父发现了他,将他带回了紫霄雷府。
那时的他不过六七岁,经历双亲并丧,生死大劫,变得沉默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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