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的角度去看,当然是值得庆幸的,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他只想说揭暄真是正直善良到了愚蠢的地步。
如果连活着都做不到,那所有的一切都是空谈。
大概对于揭暄而言,他坚持的原则远比生命更加重要。
站在房间的两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揭暄望着对面与自己如出一辙的人,话在舌尖滚了几圈,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在他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彻头彻尾的错事,害死一个无辜的人,内心的愧疚、自责和悔恨堵在胸口,让他面对身为受害者的揭园,无从开口。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告诉揭园真相,揭园就先道:“熙和跑了。”
揭暄点点头:“归海告诉我了。”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揭暄惊讶地看向揭园的眼睛,却发现他同样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为什么要跑?”
是啊,揭暄陡然间露出疑惑来,大概是一下接收了太多信息,让他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
既然这个幻境甚至所有的计划都是熙和的局,他有什么理由要逃跑呢?
又或者说,他怎么会到要逃跑的地步?
“想要复活一个人……恐怕不容易。”话是这么说,可揭园眼中的情绪是笃定的,“熙和他不是普通的妖吧。”
以命相抵,熙和答应得太快了,快到他无法理解,也快到他立刻察觉出了异常。
电光刺破云雾,一语惊醒梦中人,揭暄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你一定听过,我出生时天降异相的故事。”
“据说,你出生时,有凤凰浴火落在扶丘后山中。”这件事揭园已经听过好几遍了,他几乎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为这个,你还在襁褓之中,就已经声名显扬。”
揭园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归海淙院子里飞扬的满树火红的凤凰花。
“人人都说扶丘揭家出了凤凰庇佑的神子,未来必将超越先贤,带领揭家更进一步。”明明是世人歌咏的佳话,揭暄说着眼里却浮现出淡淡的怅惘,好像有种说不出的悲伤,“这些话我听了不下千百遍,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笃信无比。”
“但没几个人知道,那不是凤凰。”
揭暄慢慢走过来,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微笑,即便他此时眼角眉梢都是微微下垂的模样,嘴角却还是不自知地轻扬起小小的弧度。
可那细微的笑意却显得格外让人心酸,好像碎裂的玻璃好不容易拼起来,成了岌岌可危的残次品,稍一触碰,就会再度毁坏。
“我降生之时,落在后山的是只重明鸟,当年我对熙和说的话,其实半真半假,确有一道士曾断言,那个婴孩与我有不解之缘,可助我一臂之力。”
“那时我父亲并未料到这段缘分会成为后来的孽缘,因此他一力扛下族中长老的异议,隐瞒了熙和的身份收养他,并抚养他长大。”
“熙和就是那只重明鸟?”揭园轻声道。
问出口还没得到答案的时间里,揭园的心里已发出一声轻叹,他不是真正的捉妖师,但在幼年懵懂时,或许是血脉带来的影响,他对各种志怪故事充满兴趣,父亲曾教导过他许多相关的知识,也曾手把手教过他捉妖术的修炼。
但父亲并不希望他走上这条路,虽然没有阻拦,但一向敏感的他还是感受到了父亲的抗拒,最终选择了普通人的道路。
可重明鸟他却是知道的,相比神草嘉荣,其实重明鸟的名头更大一些,重明鸟也叫重瞳鸟,目生双瞳,驱邪避祸,乃是上古神鸟一列,传说三皇五帝中的舜帝便是重明鸟托生,所以生而重瞳,因此重明鸟也被凡人视作祥瑞。
神鸟和神草听上去差不多,但其实相差甚远,嘉荣草不过是生在神界,沾染了一缕神的气息,而重明鸟则是真正的神族,也就是说,熙和严格意义上来说并非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