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什么心情,他知道苏鹤绝不是平头百姓,也开玩笑说过他或许是燕平的小皇子或小王爷,但那只是开玩笑,毕竟燕平皇族已经全部迁至关中,他若是皇亲国戚,怎么会出现在盛州?他能接受苏鹤的任何身份,唯独不愿他是燕平皇族,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姜国和大齐现在看起来相安无事,但总有一天会兵戎相见,燕平国的皇亲国戚如今都活得好好的,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预料不到。可世事总是事与愿违,他刚知道苏鹤是燕平皇族时,心里有过忐忑,有过疑虑。他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勉强接受,如今再次提起,心口还是咯噔了一下。
陆望思绪万千,怎么也捋不清楚。
苏鹤怔怔地看着纸上错乱的“陆归程”,听到“贺兰”两个字时,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那是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两个字,他已经许久未曾听到过。
两人各怀心事,久久未语。
陆望重重叹了一口气,从苏鹤手里拿过了笔。
苏鹤看着笔尖旋转跳跃间,苍劲有力地几行字跃然纸上。
狂风席卷云落地,
枯影残鸦马踏冰。
古原天际萧瑟处,
恰是少年风华时。
陆望暂时摒弃了那些纷乱心思,搁下笔,看着苏鹤道:“腊月二十三日观雪有感,谨以此诗,献给我的贺兰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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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写得好与不好,字写得好与不好,此时此刻都已不重要。四句诗,看得苏鹤心潮起伏,原本模糊的记忆席卷而来,一幕幕闪过脑海。原来,他还记得,甚至记得那样清楚。
记忆翻涌中,他问出一个答案很明显的问题:“你去过燕京?”
燕京原名龙城,贺兰氏建燕平国后,改龙城为燕京,作为燕平国都。
“没有,但是我一闭上眼,就能看到你在漫天风雪中策马飞奔,意气风发的样子。”
“贺兰珒。”
“什么?”
苏鹤提笔写下三个字,重复了一遍:“贺兰珒,山有美玉,是为珒。这是母妃为我取的名。我终究辜负了母…亲的期望,成了一颗随波逐流的石头。”
“母妃……”陆望抬起头,喃喃着重复了一遍,不知为何,觉得鼻头有些酸。从小到大,除了母亲去世,他从未哭过,他将那股酸意生生忍了回去,戏谑地笑道,“所以贺兰公子在家中排行第几?”
苏鹤一动不动地看着陆望,吐出两个字:“第七。”
陆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得改改,腊月二十三日雪中初遇贺兰七迎风有感。七……七公子意下如何?”
苏鹤听着这么长的诗名,笑道:“可惜世上已无贺兰七。”
陆望想问问当年发生了什么,他为何会流落到南方,可他又不愿撕开他的伤口。他将苏鹤揽入怀中,两人肌肤相贴,心脏一起跳动,似乎更近了,又似乎更远了。
苏鹤将脸埋在他颈窝,拍了拍他的背,说道:“怎么办呢?陆大人知晓了我最大的秘密。”
陆望道:“苏大人要灭口吗?”
“有些舍不得。”
陆望心里一紧,他如今才觉得,一辈子真的太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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