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空突然被阳光照亮,那金黄色的、类似野兽的瞳孔渐渐隐去,竟然变成一轮炙热的太阳,风是那么的柔,还带着花的香气。
异兽驳在空中开始燃烧,到最后竟变成一红一白两匹天马,矫捷有力的身姿在天际划过。
一切都“活”了过来。
舒以的白衣也变成了红衣,赤金的步摇将头发松松一挽,自然地垂落到肩头。
毕六恍恍惚惚,不知发生了什么,却发现他穿上了卞城王的衣服。
卞城王本应当比他高大许多,如今那衣服却像特意为他定制一般,格外地贴身。
毕六:“师姐,这又是怎么回事?”
舒以:“恐怕,我们在赴一场数万年前未完成的宴会。”
其实毕六并不太懂,为什么舒以到现在还能这么从容。
赴一场死人举办的宴会,难道活人还能全须全尾地走出来不成?
更不用提,举办宴会的人,还不知道是否是曾经掌控一方的神仙鬼怪。
舒以:“其实,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毕六老老实实地说:“师姐都想不明白的问题,那我可能更加想不明白了。”
舒以:“黑袍子们已经死了,却不知道他们自己已经死了,日复一日地迎接着同一个王,前往同一个宴会。”
舒以转过头来。
她的脸因为失血而格外苍白,红色的衣袖随风飞舞,仿若画中走下来的妖孽。
舒以:“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和那些黑袍子一样,在重复地做同一件事,付出了相同的努力,收获了相同的失败?”
毕六被惊出一身冷汗。
他努力地冷静下来,但脑子却像一锅炖烂了的粥,咕嘟咕嘟不停冒着泡,一个猜测按下去,另一个又蹦出来。
毕六糊糊涂涂地回答:“不应当啊师姐,那些黑袍子们都已经失去了神智,只留下一具空壳子,就是我和他们讲话,他们也不会懂。”
毕六:“但师姐你那么聪明,又懂那么多事情,怎么会掉进去一个陷阱,连自己都不知道呢?”
为了说服他自己,毕六努力地找到了更多的证据。
毕六:“还有那只颙。”
毕六犹豫了一会,但觉得舒以并不是会把那些放在心上的人,便还是说了下去。
毕六:“师姐为了摆脱那些黑袍子,硬生生地吞下了一只颙。如果这些事情师姐都做了很多遍,应该不能这么……健康吧?”
舒以的情形实在是说不上“健康”两个字,但假如她真的反复吞下颙的声带很多次,这样的面貌却又未免太过“健康”。
“也许我还活着。”
舒以感受着从丹田里传来的痛楚,确实是很真实的、活着的感觉。
“那你呢,师弟。”
毕六脑中思绪更加杂乱,一时之间竟抓不住重点,他含糊着回答:“不可能,出门之前,我娘还嘱咐我,她说,她说……”
舒以轻声接下去:“她说,秦杨,我不求你飞黄腾达,只要平平安安,每年记得给我报个信。”
舒以:“她说,荣华富贵都是假的,只有自己的命才是真的。”
舒以可以算得上是这届云镜瑶台第一个收入门中的弟子,因此也见了不少后入门的师弟师妹们同家人道别的场景。
她有一个超出常人之处,那便是记忆格外得好,因此秦杨同家人分别的场景,便被她原原本本地记了下来。
毕六觉得他的脑子里炸开了一朵烟花。
他问舒以,也是在问自己:“秦杨是谁,毕六又是谁?我死了吗?那现在还在说话的我,究竟是谁?”
骨车在云海里穿行。
远处是身着锦衣的仙女,正布下虹桥,迎接贵客。
更远的地方,有歌谣传来:
“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