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颂?他来这里干什么?
疑虑一闪而过,季祐风敛起思绪,道:“有劳公公今日掌控内外,果真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逃过公公的眼睛。”
秦德安一脸受宠若惊,若是以前,他听过笑笑应付两句就算了,可眼前这位身份马上就变了,他可不敢敷衍,当即连声道:“殿下客气。”
季祐风道:“孤说话算话,秦公公既然想安享晚年,明日便可出宫了。”
秦德安一怔,欢喜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跪下来感激涕零道:“奴才、奴才多谢殿下恩赏!”
季祐风淡笑着点头。
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在这之前,孤要问您一件事,希望您如实说。”
秦德安神色微变,没说话。
果然,季祐风问:“孤的母妃萧氏,当真是病逝吗?”
男人清亮温和的眼睛低垂着凝在他面上,面容不悲不喜,若是眉间点上一粒朱砂,几可作观音像。
可秦德安只感觉到了巨大的恐惧。
因为他无比清楚,就在刚刚,这个男人看着他的亲生父亲被人毒害,却无动于衷,甚至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没有他父亲那样迫人的威压,可他和他父亲一样无情。
老太监低下头,他骗不了他,只能说实话。
他艰难道:“陛下不允许生下皇子的后妃活着。”
他苍白地加了一句:“不止是殿下的母妃。”
寂然良久。
空旷无声的大殿,倏而一声轻笑。
秦德安毛骨悚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男人说:“下去吧。”
他如蒙大赦,磕了头起身,飞快倒退着离开。
季祐风朝床榻走去,最后站在几步远的位置,看着皇帝。
殿内只点了一盏顶上的六角宫灯,暖融柔和的光洒下来,影影绰绰地映在床铺上。两人的血已经干涸,变成浓稠的深红色,像一团红线,将两人紧密地缠绕捆绑。
男人撩起衣袍下摆,跪下,一叩首。
父皇,别怪儿子。
儿子不能没有母亲。
二叩首。
儿子也不能没有她。
三叩首。
但儿子可以没有你。
男人直起上半身,长久跪立,凝眸榻上。
您于儿子,是君,是师,唯独不是父。
今生缘浅。
望来世,别再做父子。
男人撩袍而起,转身,背对皇帝,一步踏出殿外。
他静立于门外高高丹陛之上。
秋日的夜清冷,肃杀,广阔。
苍穹倒挂,夜幕低垂,风拂过檐角宫铃,叮呤作响,远眺而去,整个绵延巍峨的皇城在他眼前毫无保留地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