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全默默的进了院子,和还没起床的白鸽说了几句话,接着走出堂屋,在靠近院墙的地方把老旧的自行车拖了出来。
马寡妇既然已做下决定,那他也就不好再去说什么了。
车座子上有不少烂洞,露出里面发黄的海绵,这两天因为村里到处扬麦子弄脏了不少,张国全冲着车座子拍了两下,骑出院子,马寡妇正在外面等他。
一只脚耷拉到地上,车架子跟着倾斜一侧,张国全说:“走吧。”
走吧?轻飘飘的两个字让马寡妇差点站不稳,晃了晃身子,好不容易稳下来。
张国全有些于心不忍:“你要是没想好,可以再想几天。”
清晨的空气微凉,马寡妇深吸了一口,还是说道:“不用了,现在就去吧。”
去镇子上的路,张国全选择顺着河沟走,没有从村里的土路上经过,他怕马寡妇受不了别人的眼光。
河沟的路可不好走,尤其是骑着自行车,其实河沟的两岸本来没有路,也就是路过的,放羊的,下地的,走的多了,便走出一条结实的小土路,很窄,两侧趴满了野草。
偶尔有几个小土坑,是些坏孩子故意用镢头砸出来的,不为了别的,纯粹觉着好玩。
每次不可避免经过小土坑的时候,后面坐着的马寡妇就跟着颠簸一下,每当这样的时候,她都想伸手揽在张国全的腰上。
不知道怎么的,躲在张国全的背后会有一种踏实感,那种感觉让人觉得安心,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什么事都没必要放在心上。
一大早的,河沟上见不到一个人,远远的看,才在遥远的地头上看见有早起的村民下地干活。
那一刻,她望着张国全坚实的后背,竟然莫名其妙的有了一丝羞耻的想法,她在想,如果这个男人是她的该多好。
那她该像白鸽一样幸福吧,不,不对,她会比白鸽更幸福,她有双健康的双腿,可以帮着张国全下地做农活。
对了,她还可以生孩子,她和之前被人说的不一样,现在她可以生孩子,她一直都可以生孩子,而白鸽不能,她可以给张国全生一个亲生的孩子……
啊,真的好羞耻。
想起孩子,她又一阵痛心,可惜这个孩子不是张国全的,是谁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这个孩子可真脏,脏的连她想抚摸一下肚皮都不愿意去摸。
可是,它就在肚子里,肚皮都有点微微撑起的感觉了,甚至在晚上的时候她能感受到体内有除了她以外的心脏在跳动,似有若无的,很不明显,也只是偶尔,她知道那是体内孩子的心跳。
她能感觉到,却嫌弃的不想触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手掌放在肚子上,她会吓上一跳,连忙拿开。
张国全一路骑得小心翼翼,又不用多着急,可看在马寡妇眼里,她觉得张国全这样做,是在体贴她。
她脑子里顿时又冒出一种想法,这种想法不是之前那样羞耻的,而是像魔鬼一样可怕的想法。
她这样想的时候,目光是呆滞的,眼前经过的河沟上的野草丛也随着变得朦胧。
村里人不都在猜这个孩子是谁的吗?假如她说这个孩子是张国全的呢,村里的人肯定会相信,一定会相信,他们才不想知道真相,只想去听自己以为的真相。
张国全会百口莫辩,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村里人会骂死她的,可她不用在乎啊,她什么都没有,又有什么需要在乎的。
村里的人也会骂死张国全,那张国全一定会受不了那种压力。
这样的话,她就可以从白鸽手里夺走张国全,她可以跟张国全远走高飞,到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重新生一个属于她和张国全的孩子。
冷汗顺着脊背把衣服都打湿了,她赶紧摇头,迅速放弃这一想法,做人的最后一点良知被她牢牢的控制住。
前面的张国全慢悠悠的骑着,尽量挑好的地方走。
他还不知道,在这微凉的清晨,杨树叶沙沙的声响下,他已经从悬崖边走了一遭了。
一路颠簸,走的再慢也到镇上了,张国全带马寡妇专门去吃了煎包,平常是舍不得吃的,大部分村民都舍不得吃的,最多在农忙的这几天会到镇子上买几毛钱的给自家爷们改善一下伙食,补充补充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