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个人。”原相离如此回应。
直到姜予安真正走进浮光海,才听懂原相离的选择,无尽记忆冲刷而来,其中也有原相离的,比任何人的记忆都深刻。
原相离坠海的那个雨夜,迷雾之中,他看见原宗霖站在船头,为了拉住原宗霖,他随之坠入海中,然后落进一座诡异的祭坛里。
那种被缓慢凌迟,身体与灵魂一点点被磨碎的感觉再次出现,清晰的感知自己变成一团血肉聚合物,顺着祭坛之下的血管往下流。
血肉被血管内壁吸收,灵魂继续往下,落进光门之中,原相离在这个过程中始终在尝试自救。
当他的腿骨被祭坛全部磨碎的时候,他的手指扣在阵纹上,试图把那些深深篆刻的纹路破坏掉。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任何反抗都是徒劳无功。
他仍然变成了一团血肉,尸墙之中又多了一具尸体,仿佛一种无形的嘲讽,即使反抗,他和其他沦为祭品的人没有什么不同。
哪怕已经落到了这种境地,他仍然没有放弃,灵魂沉入浮光海的时候,一个念头始终刻在灵魂里,从未动摇——
回去,我要回去。
不管变成什么模样,不管是生还是死,他都要回去,他有个孩子要照顾,有很多事没有做完。
驱使他回去的是人类最原始的求生欲,还有强烈的责任感。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小小一团,软乎乎的孩子冲他张开双手,牙牙学语:“父父——”
更不会忘记一家人相互扶持,和谐相处的美好记忆,那是他在人间的锚点,哪怕流落海域,依然永不迷航。
或许是觉得他的坚持十分有趣,沉睡在浮光海的庞大意识觉得有些意思,分出一点权
()柄,看他能带来什么惊喜。
原相离不断吸收浮光海中散落的灵魂力量,与此同时,也接受了无数记忆冲击,他的记忆一片混乱,有时只记得自己叫原相离,有时连名字也忘了,但始终记得要回去。
当他真正有了能推开光门的力量,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邪神的力量浸染得太深,无法脱离。他复制出一份记忆,截止到坠海那一刻,再分出一半灵魂推出光门。
哪怕他已经竭力将送出去的灵魂上那部分污染祛除,在光门打开那一瞬,还是有东西逃出去了。
“有趣……我也试试。”懒洋洋的青年音响起。
原相离陷入分割灵魂的剧烈痛苦之中,意识不清时听到这句话,后来就忘了,但姜予安作为旁观者,听到了邪神的声音。
显然,对于邪神来说,这只是一场还算有趣的游戏,随手为之的尝试。看原相离分出灵魂觉得有趣,于是祂也切一点灵魂下来,塞点记忆分出去。
灵魂本就是重中之重,哪怕姜予安成功渡过天劫飞升,也不会把自己的灵魂分成两半。原相离未尝不知道这样做不好,但他已经别无选择。
灵魂受损后,为了维持意识,他不停吸收浮光海中的力量,剩下的所有记忆都在无尽痛苦之中煎熬。
灵魂不全,又吸收了太多散发着污染的力量,他像一株濒死的植物,把最柔软的根系扎在玻璃碎片里,活着只剩煎熬。
如果选择消亡,意识泯灭,或许能得到解脱,但原相离见识不同以往,已经察觉到了他和另一个自己之间的联系。同生同死,见则融合。
融合不一定能成功,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原相离,还是浮光海中的群体意识,最好的保全方式是永不相见。
他终于做了决定,将自己永远放逐在海底,搜集记忆碎片,建起一座奇迹之城,试图修复浮光海中散乱的记忆碎片,拯救那些与他拥有相同际遇的人,直到姜予安来到这里。
“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他早就做了决定,早就别无选择,但永不后悔。
目送姜予安离开后,又有了新的记忆。
其实,死在海底的每一个人,除了生活在兰蒂斯城,还有一重视角——尸墙。
尸墙之中属于自己那具尸体,睁开眼睛,可以看到海域之中发生的事,如果灵魂力量足够强,也能看到与自己相关的人。
那才是属于每个人的真实视角,原相离正是通过这重视角,看到了挡在自己身前的姜予安,林皎同样是因为这重视角,看到了不愿放弃、始终在追查真相的林璨。
在原相离出现以前,尸墙里的尸体只有一点零碎的意识,能看见海中游鱼,海上行驶的船只,等那些亡者的记忆被拼凑起来,就有了思考的能力。
此时,属于尸墙的视角就成了痛苦的根源,他们在生于死的夹缝之间,无法脱离,只能日复一日困在幽深的海底,在冰冷的尸体之中窥视世界。
对于一些年代久远的人来说。这个世界早已是他们陌生的样
子;对林皎这样仍有羁绊的人来说,看着林璨以身涉险,同样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