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嗓子不错,”沈南枝抬手给她倒了杯茶,“骂累了不如坐下喝口茶?”
“什…”女人愣了一下,没想到沈南枝竟然是这个反应,宋离离在一旁嘴角带着笑,没说话。
她愣了愣才缓缓过来坐下,没了方才奔放的姿势,捧着茶杯这才想起什么,“你方才…叫我什么?”
“伯母。”
女人看着她,“你知道我什么身份吗,你就…”
沈南枝笑了笑:“刚见面是有些唐突了,但红殊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叫她一声妹妹,自然不想与您太过生分,称呼什么的,伯母多担待。”
女人愣住了,瞧沈南枝的衣着打扮,还有这份气质就知道她身份定不一般。
像她这种风月场所的人脏得很,别人避之不及,唯恐沾染上脏东西,她竟然能笑着叫她一声伯母。
她低下头猛地按了按眼角,喝了口茶,“你…”
沈南枝说:“伯母唤我南枝便可。”
女人嗫嚅着嘴唇,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这心……比阿殊那丫头敞亮多了。”
说罢,又灌下一大口茶,像是借茶水把那些翻涌的酸涩情绪强压下去。
茶水下肚,她眼眶微红,却倔强地别过头,不愿让人瞧见这份狼狈。
“像您方才那样撒泼谩骂,大喊大叫,她就是有一百个想认你的心,也被你吓回去了。”沈南枝喝了口茶。
“我就不那样,她也不会认我,”女人哼了一声,手指摩挲着茶杯沿,“她可是一瞧见我扭头就走呢,我知道,她嫌我丢人呗!打从她进这门,眼神里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沈南枝说:“她或许只是没做好准备。”
“嗤,”女人哼笑一声,看着沈南枝:“你这女娃娃年纪轻轻的,处事倒是老成,瞧你应当是个聪明姑娘,你不会看不出来吧,她压根不想认我。”
说着她又笑了一声,像是自嘲:“她不会认我的…我自己生的闺女我能不知道吗。”
沈南枝没说话,女人沉默不语,目光有些放空,似陷入久远回忆。
“当年我男人被流匪杀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个娃娃,吃了上顿没下顿,好不容易凭借着还勉强能听的嗓子被戏班子收留,本以为日子就要好起来了…”说着,她笑了笑,语气里全是苦涩:“没想到那班主也是个禽兽,老畜生糟践我还不算,还想对红殊下手,把她送走,我是想着能护她周全,让她别跟着我遭罪,哪承想……”
她顿了顿,咽下后半截话,抬手随意抹了把脸,脂粉蹭得更斑驳了。
“哪承想再见面,成了这副光景,”宋离离接了一句,语气难得收起调侃,“您在这腌臜地儿混久了,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什么糟心事儿没遇过,可被自己亲闺女嫌弃,那滋味不好受吧。”
沈南枝瞥了她一眼,宋离离不在意的摆摆手,“这是事实。”
女人笑了笑:“罢了,知道她挺好的,我也就知足了,打从送她走的那天我就知道,这母女情分算是到头了。”
她这笑很柔和,眼底没了尖酸刻薄,看着很是顺眼。
沈南枝轻声道:“伯母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女人垂眸,盯着杯中茶叶打转,沉默良久:“我能有什么打算,进了这儿,人也脏了累了,出去也是遭人白眼,我在这陈唐风月混到闭眼那天,也就算完了。”
“是吗?”沈南枝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
女人愣了愣,沈南枝瞥了眼她袖口处露出来的手腕,全是红肿的鞭痕,新旧交叠。
“这陈唐风月是找乐子的地方,一般来说不会轻易在姑娘们身上留下这么明显的伤痕,扫了爷们的兴致,您这伤口不小,为了离开您费了不少心吧。”
女人慌张的拉了拉袖口,将那些斑驳红肿鞭痕遮得严严实实,面上闪过几分难堪。
“这些年了,伯母就没想着攒钱赎身吗?”宋离离问道。
红殊的母亲年轻时应当是很美的,即便是现在也依稀能看到几分,论姿色,在这里怎么着也算是头牌了,钱应当也是不少的。
“赎身?”女人笑了两声,声音里透着几分酸涩:“我真羡慕你们的天真啊,这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进来了还想出去?”
她眼眶泛红,赎身吗?怎么会没想过呢。
“钱攒了一笔又一笔,换来一次又一次鞭子,”她苦笑着摆摆手,好似不在意的道:“我总盼着下一次,再下一次或许就成了呢,可到最后,钱没了,身子垮了,希望也磨没了。”
她说着眼眶骤热,险些落泪,瞧见沈南枝和宋离离都在看她,她佯装掸掸衣角:“哼,不用可怜我,我还用不着你们可怜,在这陈唐风月混这么多年,我自个儿也能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