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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贞功辟恶法存一心(第2页)

这甚至成了岁无多的一块心病。

其他阴人是在他之后才被挖出,没人知道这个秘密。游无艺、曲无凝,乃至其他顺从或反抗的师弟们总认为:只有他能与旷无象对话。这名武功绝顶的疯子只效忠岁无多,他是他们日影下的看守者、沉睡时的守护神,同时也是阴人之首所拥有的最强武力,是统治眼前或日后冥照下所有阴人的依凭。

岁无多是接到了旷无象的书信,才来的渔阳;然而,除了倾圮的草庐和玉兰母子的土坟,他在此地并未见到老友。旷无象为何好端端忽然疯了?玉兰与孩子猝死的真相是什么?岁无多下定决心调查清楚。

他瞒着众人悄悄返回草庐,掘开墓穴。

草庐所在的山脚下并无珍贵的中阴土,掩埋三年不用棺椁的尸身早已烂得不成样子,差一点便能拾骨炼灰,岁无多仍由诸多残留的细小蹊跷处入手,试图拼凑出真相。

玉兰仅著上衣,下身赤裸,上身衣衫也不是特别挑选过的陪葬物,可见下葬之匆忙。致命伤是脑门上的破骨一击,只敲下一枚铜钱大小的齐整圆洞,此乃旷无象的得意招数,玉兰竟是他亲手所杀。

岁无多不是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在最初的设想内,玉兰可能于无意间染上牵肠丝之毒,失去理智,与其他男子苟合,欲念稍止悔愧难当,遂以自杀明志;远儿失去母亲,兼且老旷浑浑噩噩疏于照拂,不幸夭折,成为压垮旷无象的最后一根稻草。

亲睹坟墓时,岁无多受的打击不可谓不大。身为远儿的义父,岁无多半点不漏地尝够了丧子的锥心之痛,直到“丧心结”移去人性的软弱温情,他才意识到此一推论的盲点。

——旷无象并不是他。

老旷是能在武功贫弱的拏空坪一系中,凭空练成绝顶的武功;能与风云峡的罕世奇才应无用分庭抗礼,不落下风,打得有来有去,最终同骄傲孤高、目空一切的风云峡麒麟儿结为至交;能为心爱的女子对抗宗门,气得那些披绶老鬼呕血三升,潇洒转身毫不犹豫……

过往的岁无多若是一丛兰草任风摇曳,老旷就是块金铁之精;如果连他岁无多都挺身为不识之人对抗牵肠丝,旷无象怎能让妻子自杀,遑论亲手杀她!

阴人之首掘开一旁的小坟,赫见童尸之上并无首级,颈根齐断,如遭火灼。此骇人的手法须有绝顶功力相佐,若说有谁能办到,岁无多平生所识,怕只有应无用和旷无象,决计数不出第三人。

答案,远比想像中更简单。

老旷非因玉兰母子之死发的疯,他是在发疯之后才杀了爱妻幼子,恍惚中掩埋尸体,给他写了那封字迹、内容俱都癫狂难解的书信。

究竟是什么,逼疯了武功超卓的“烽魔”旷无象?

僵尸男子的吼声散于风中,旷无象只看他一眼,又慢吞吞回头,拖锤前进。

“没用的,这人已经疯了,只有皮囊和武功还是你以为的那个人,却已无魂附体,不知西东。他疯起来连妻儿都能杀,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便是岁无多也不敢肯定。”

众人闻声转头,说话的竟是怜清浅。

阴人之体,速度与力量均远超常人,女郎怀抱奚长老的尸体,腾挪之余,顺手拉了梁燕贞一把。梁燕贞心中感激,复为她与奚无筌的深情所动,不由得生出亲近之感,直把她当成溺中浮草,急忙求肯:“怜姑娘,你知不知道怎生对付他?我的十七郎……”眼眶微红,只咬著唇不肯落泪,倔强的模样分外惹怜。

怜清浅拍拍她的手背,和声道:“妹妹怎么称呼?”

“我……我姓梁,叫梁燕贞。”梁燕贞一怔回神,低道:“燕子的燕,坚贞不渝的贞。”

怜清浅点了点头。“好名儿。梁家妹子,我死之后,劳你将我俩尸身火化,随便找一处溪河撒了便是。我不想他留着尸身,在中阴土里埋成了另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轻轻放落奚无筌,垂眸间似有万般不舍,最终还是盈盈起身,欲朝旷无象行去。

“你便有求死之意,旷无象也不会听你的,你自己清楚得很。”僵尸男子忽然道:“若我所料无差,他的疯症来自那‘永劫之磐’上。旷无象受此邪物影响十数年,大罗金仙也救不得,你上前对他一通喊话,至好就是全无效果;若平白成了供养至邪之物的一滩血肉,对咱们也没什么好处。”

众人自他口中两度听闻“永劫之磐”,终是白衣少年动念最快,小心翼翼问:“师尊所指,莫不是他手里持的那柄铁锤?”

僵尸男子蹙眉摇头。

“那可不是寻常的铁锤。干什么用、有何来历,老实说我也不甚了了,只知收藏在山上一处安全之地,几与奇宫同寿。按‘磐’字推断,可能是盛托什么物事的底座罢?

“我师兄说,拏空坪的老东西们治不了旷无象,又不甘心任他自去,假借送他一柄锻锤的名义,将那‘永劫之磐’装上了木柄,当作是饯别的礼物。

“旷无象沉迷铸炼,‘永劫之磐’奇坚至硬,当兵器使亦无不可,寻常铁胎若能熬过这等神兵的锻打,犹如鲤鱼一跃而过龙门,还不立时脱胎换骨?旷无象自号‘烽魔’,此物是他绝对无法抗拒的馈赠。

“我师兄暗中使力,可惜他初登大位,不能做得太过头,终究没能阻止,说将来再找个什么机会,将‘永劫之磐’收回,无奈他后来失踪,此事便不了了之。旷无象若真失手杀了妻儿,肯定与此物脱不了干系。”

忽听一人道:“……有忒犯规的玩意,下次早点说行不?我可是冲上去就给他来上一家伙,拳头打铁锤耶。”声音不大,仿佛在耳边说话。哗啦一阵响,远处的墙面上不住落下砖碎,独孤寂从凹陷的圆坑里“拔”出身子,一跃而下,一口带血唾沫吐在脚边,频频活动右手肩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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