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盈十八年三月,大成兵发十万,北上抗敌。十万大军从京畿出发,浩浩荡荡驶向北境,届时将与与北境驻扎的十万大军合为二十万,共抗南下的胡旗军队。
穆谦再次见到黎至清时,是在随军出征的马车上。
身为堂堂监军,又是皇亲国戚,穆谦随军出行是有专属马车的,这在整个队伍里是独一份的。
本来穆谦想着众将领骑马,他也可以骑马,但还没等他开口,正初就对着兵部那位负责军需调度的郎中抱怨起来,嫌弃那乘三架的马车委屈了他们王爷,说他们王爷养尊处优,从来没受过那委屈。按照穆谦的爵位,他可以乘五驾的马车,但因为是出征,不好奢华太过寒了众将士的心,兵部只用了一辆三架的马车应付。
正初这么一闹,穆谦立马打消了随军骑马的念头,不为别的,这马若是骑了,他原主的人设也崩了。
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好的命了,有马骑已经算是高级将领的待遇,其他人只能徒步行军。
肖珏担心黎至清的身体,不放心让他骑马颠簸,最后跟穆谦打了商量,把人塞到了穆谦的马车里。
肖珏刚来找穆谦时,穆谦一脸不乐意,原本相府抢了他的人至今也没个交代,他心中已然十分不快,他又不需要八面玲珑笼络朝臣,是以对肖相府里一众人都没好脸色,当然一起玩得肖三除外。如今肖二还敢来惦记他的马车,原主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可他穆谦不是!
本要冷脸拒绝,一听来人是黎至清,穆谦当即转了态度,直接把人迎到了车上。
穆谦心道,这些日子憋了一肚子火,还没去找黎至清麻烦,没想到这人正好送上门了,得让他当面把事情说清楚!
黎至清见了穆谦,丝毫没有算计了别人无颜以对的尴尬,大大方方上了车,坐在了穆谦的下首,黎梨也随着黎至清坐在一旁陪着。
车外马蹄声、脚步声嘈杂,以至于车内的交谈声都淹没其中。
穆谦将黎至清从头至尾打量一番,见他仍如离开晋王府时一般清清冷冷,瘦削的身形隐在大氅之中,面色温润如旧,但眉眼之间始终镌刻着淡漠与疏离。
穆谦知道自己被迫当监军,与眼前之人绝对脱不了关系,见他一脸坦然的模样,心中升腾起一股无名火,直接问道:
“至清留下的故事,第一个阿梨姑娘已经提点了正初,叫毁家纾难,本王也已经按照至清的安排,借着监军捐军饷的旧俗,发卖了不少不该留的;第二个故事本王也看懂了,叫明升暗降,想来按照至清的安排,待他朝凯旋,今上赐下功臣田,又给了本王一次将人从王府赶到庄子上的机会。只不过至清,本王甚是好奇,你怎就知道,这次出征的人选是本王呢?”
黎至清听着穆谦的话,面上始终未起波澜,等他说完,眼中含着笑意来了一句:“不明白。”
一句话把穆谦下面要说的直接噎了回去!
穆谦想过再次见到黎至清时,两人可能是剑拔弩张的,穆谦质疑黎至清算计他,辜负他的救命之恩;两个人也可能是如从前相处那般和风细雨,黎至清借风月提点他,润物无声。
还没等穆谦在以上两种可能性之间拿捏好分寸,却没想到,黎至清直接来了个不认账!
穆谦一瞬间有些愤怒,伸手就扼住了黎至清的脖颈,动作快到连黎梨都没反应过来,或者黎梨完全没想到,晋王会对他们家公子出手。黎梨见黎至清被制住,立马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抵在了穆谦喉间。
“你别乱来!”黎梨忙道。
冰凉的匕首抵到脖颈上,穆谦没有丝毫的慌张,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黎梨,只死死盯着黎至清,眼眶因着愤怒有些微微泛红,问道:
“你……你为什么非要拉本王下水?你搅动你的风云,本王当自己的纨绔,咱们各自安好不成么?”
黎至清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睑,没有接话,车里瞬间陷入一片沉默。
穆谦自穆诀去后再不肯荒废功夫,勤学苦练风雨不辍,是以手上力道不小。黎至清下颌被捏得生疼,再加上肺腑之间有疾,不过须臾就开始咳嗽。
穆谦见人咳嗽起来,登时手就有些不稳了,力道一卸,黎至清立马大口大口喘起粗气。见穆谦松了力道,黎梨也就把匕首收了起来,然后赶紧去给黎至清顺气,还不忘拿眼神恶狠狠剜一下穆谦。
缓了半晌,黎至清终于缓了过来,抬起头对上穆谦气愤的面容,良久吐出一句:“对不住。”
这三个字一出口,穆谦也绷不住冷脸了,略带抱怨的问了一句:“为什么非要选我呢?”
黎至清摇了摇头,“京畿里,找不到旁人了。”
穆谦长叹一声,泄了气一般瘫坐在座位上。
“你不是一直想查康王的死因么,你帮我这次,等北境事了,我把康王之死的始作俑者告诉你。”黎至清一直都知道,在京畿,所有的相助都是建立在你来我往之上的。
这个条件开出后,换穆谦沉默了。穆谦低头沉思了半晌才开口,“你到底想在北境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