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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第2页)

一听说要叫他给一个未见面的病人开具诊断书,小津博士勃然变色。更使他气不过的是,侯爵认定他肯定会一口答应,小津博士似乎从侯爵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心思。

“为何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你们以为我和那些帮闲医师一样,被金钱糊住了眼睛吗?”

博士问道。

“我们决不认为先生是那样的人。”侯爵从嘴边拿下雪茄,在屋子里转悠了一会儿,远远眺望着博士,壁炉的火焰照耀着博士那副圆活的不住抖动的脸庞。侯爵深情而镇定地说,“为了请圣上放心,必须有一份诊断证书。”

——松枝侯爵一拿到诊断书,及早趁着洞院宫方便之时,连夜赶到王府拜访。

幸好,少亲王参加联队演习不在家,由于事先表明有件东西特别需要治久王殿下亲自过目,因而妃殿下也没有在座。

洞院宫拿出法国贵腐酒待客,他兴致勃勃地谈起今年到松枝宅邸赏樱等乐事。他们好久没有在一起促膝畅谈了,侯爵谈起一九〇〇年举行奥运会时,他们在巴黎的一些往事,还乘兴提到那座“香槟酒喷水之家”的情景,以及各种遗闻逸事,仿佛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烦恼可言了。

然而,侯爵一眼看出,尽管洞院宫威风凛凛、光彩照人,但内心却怀着不安和恐怖,等待着侯爵开口。再过几天就要举行纳彩仪式了,但他自己对这事不置一词。他那潇洒的半白的髭须,沐浴着灯光,犹如太阳照耀下的疏林,嘴角边不时闪过困惑的阴影。

“说实在的,半夜里突然前来打扰,”侯爵故意带着轻佻的语调切入正题,宛若一只悠闲的小鸟,身子轻灵地径直跃入了巢箱。

“真是不知如何说明才好,报告您一件不幸的事情,绫仓家的姑娘染上了脑病!”

“啊?”

洞院宫吃了一惊,睁大眼睛。

“绫仓这个人,他居然一直瞒着,没有同我商量,为了顾全自家名声就把聪子送去当了尼姑。他直到今天还没有勇气将真相向殿下说清楚。”

“怎么会呢?赶在这个时候。”

“这是小津博士开的诊断书,写的日期是一个月之前,绫仓连我都给瞒住了。一切都是因为我考虑不周引起的,真不知该如何道歉才好……”

“生病是没法子的事,可为什么不早说呢?原来关西之旅就是为了这个。怪不得,她来辞行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妻妃一直为她担着心呢。”

“因为脑子有病,从今年九月起就有种种怪异的举动,我现在才听到这些情况。”

“既然如此,也就无法可想了。明天赶快进宫请罪,圣上会说些什么呢?到时候把诊断书也呈请御览,那就借用一下吧。”

洞院宫说道。

殿下一句也没有提到治典少亲王殿下,表现了亲王一副豁达的胸襟。侯爵到底是侯爵,这期间,一直目无旁顾地紧盯着洞院宫表情的变化:一股黑暗的波涛漂漂荡荡,轰然而起,随即深陷下去,眼看就要平复了,不料又高高飞窜上来。几分钟之后,侯爵觉得可以放心了,最为恐怖的瞬间过去了。

——当天夜里,侯爵留下一起商量善后对策,妃殿下来参加了,直到深更半夜才退出王府。

翌日早晨,洞院宫准备进宫朝见圣上,这时少亲王参加演习回府了。洞院宫把少亲王叫到一间房子里,告诉他事情的原委,少亲王年轻而英武的脸上不见一丝动摇之色,只说了声“一切听凭父亲王处置”,既无一点儿怨怼,也不见丝毫的懊悔。

彻夜的演习太累了,他送走父亲王之后就匆匆钻进卧室,但看样子还没有入睡,妃殿下来探望儿子。

“是昨晚松枝侯爵前来报告的吧?”

少亲王抬头对母亲问道,他彻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但依然强忍着,像平素一样。

“是的。”

“不知怎的,我又想起我当少尉时宫中发生的那件往事,以前我曾经对您说过。我进宫时在走廊上偶尔遇见山县元帅,我不会忘记,那是外苑宫殿的走廊。元帅大概刚刚晋见了圣上,他像平时一样,穿着普通的军服,外面是宽领外套,戴着军帽,帽檐压得低低的,两手随便插在裤兜里,军刀几乎拖到地上,大模大样在幽暗的长廊上迎面走来。我赶快躲在一旁,直立不动,郑重地向元帅敬礼。元帅用他那决不微笑的锐利的眼睛,倏忽瞅了我一下。元帅不会不认识我,可是他立即不悦地转过头去,也不肯还礼,依旧傲慢地高耸着肩膀,迅速离开了走廊。不知为何,我现在又想起了这件事。”

——报上刊登着题为《洞院宫府因故退婚》的消息,以及世人翘盼已久、准备大肆庆祝一番的纳彩仪式停止的报导。家中发生的一切事情都瞒着清显,他是从报纸上看到的。

[81]原文Chateaud'Yquem,法国波尔多产高级白葡萄酒,系利用附着于葡萄皮上的一种“贵族霉”发酵酿制而成,故名。​[82]山县有朋(1838-1922),军人,政治家,长州藩士。陆军大将、元帅、公爵。历任内务相、首相。甲午战争任第一军司令官,日俄战争任参谋总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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