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湙提着茶盏盖子轻轻敲着,一时没出声,齐葙挥撒着一脑门的汗进来,身上是奔马沾染的灰尘,殷子霁又叫人伺候他换衣洗漱,等忙了一圈后,才发现凌湙竟盯着他们看,那眼神真是欲言又止的好奇。
殷子霁直觉他脑子里转的不是好念,齐葙却在灌了一大口茶后开口,“看什么呢?”
他在训练场中集训一批刚挑进营的新兵,月余的战役,骑兵营和步兵营那边都损了人,需要往里添兵,城内先时登记的一批身体条件达到合格线的男子,就被征召了进来,现在正加紧磨合。
他是被酉一亲自从训练场中叫回来的。
凌湙眨着眼睛脱口而出,“你们房事和谐么?”
齐葙噗的一声呛到死,殷子霁忙借着替他拍背缓解尴尬,两人却是一个不敢与凌湙对视,一个直瞪着凌湙轻斥,“主上年纪小小,问这些做什么?”
凌湙挠头,望了一眼殷子霁道,“因为有几个晚上,我从冶械司出来后,听见你们在房里打架,第二天殷先生就会在凳子上垫一层很厚的软坐垫,神情非常不好,脾气也很大。”
之后又将找齐葙回来的用意说了,“……是我疏忽了,以为以边城从前的状态,不需要做战后心理疏导,被长期奴役欺压的人,能活到我来边城止的那些百姓,我以为他们当心硬如铁,性格坚毅,当是看惯了生死的,没料因为大量的死亡焚尸会造成他们起暴戾,或厌世心,更有甚者,暴起打人时升起的对生命的漠视,袁来运那边的情况我都了解过了,最近城内多了许多起伤人案……”
说着对上了殷子霁的眼睛,道,“固然里面会出现原住民与外来人口的矛盾,可之前怎么能忍,现在就一起不能忍了?城内的工作机会那么多,城楼工事完结后,城外的护城壕沟也要动工,再有城内的房屋建设也没完成,路基和各街道的区域规划都还在进行中,他们这样提前防备,是不是太过杞人忧天了?咱们城内总容纳度是十万基础,而我砌的楼房核算后的人均面积,能让城内的总人口多吸至少四万余,这才只六万出头的人口,他们这焦虑的也太早了,而且,那不是他们该担忧的事,我既能把人招来,就总有让他们活下去的工做,殷先生,我认为,这里面是有人在煽动制造这种内外对立的矛盾,又有最近战事心态的原因,综合到一起,就让城内的百姓之间矛盾争端升极,民生态不稳。”
殷子霁见凌湙说起正事,便也弃了尴尬,坐回到位子上,沉脸思考道,“来投的百姓都有五户联保,正常来讲不可能会混有细作,且咱们这个小边城,也没细作能发挥的地方,这样煽动百姓闹事,图什么?”
凌湙摇头,指指他和齐葙,“你跟齐先生在房内打架,以我对你的了解,必然不会是你先动手,齐先生从武,战事一起,他定然在城楼上,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心里其实是对战事起了厌戾,然后回家找你麻烦,惹你生气,齐先生,最近队里的兵将情绪怎样?有一言不合就上手开打的么?”
齐葙不止管新兵训练营,甲一和袁来运,都要定期往他面前报备工作,而城卫总领也是齐葙,所以询问兵营众人情绪方面的事,凌湙直接找他就行。
殷子霁叫凌湙如此一说,脸上爆红,扭了头不与齐葙对视,齐葙则摸了摸鼻子,对凌湙拱手道,“确实,最近兵营内的争端是多了,我是觉得他们的精力没在训练里消耗完,已经让甲一多加了训练任务,我这边也是,练的他们没空闹事,自然争端就没了。”
凌湙抚着膝盖想了一会儿,道,“给每个队配位会讲故事的先生吧!殷先生,咱们学堂里的先生,你挑着些能说会道的,教一教他们怎样开导人,捡些家国大义的道理,人生追求或生命的意义,每日安排他们进兵营开堂讲课,不羁讲什么,主旨就是一些历史上成功将领的名人事迹。”
接着顿了一下又道,“回头让盈芳戏班排些小戏歌舞什么的,当做战前动员或战后奖励,给大家表演表演,另外,后勤清点这块,发钟楼布告,报名抽签,轮流去做。”
盈芳戏班自并州跟来后,就在城西扎了根,凌湙抽空给她们写的曲子,她们自己就会编了小戏上,目前已是城内最大的消遣地,一到傍晚散工时,戏班简直人满为患,为了不造成踩踏事故,凌湙叫冯遇喜在门口排了预售票的窗口,这样也就不会有人因买不到票生事找她们麻烦了。
回头默几首军歌给她们,等她们教会了兵营将士,再训练的时候也就能自娱自乐了。
齐葙到底是带过兵的,凌湙一说,他就懂了,这是专为了开解人作的心理干预,以前老兵带新兵时,有负责任的老兵会按着新兵的脑袋,给他灌输守家卫国的大道理,毕竟新兵蛋子初见血的不适,很容易会引响其他人畏战,有经验的老兵会在战前战后,对新兵给予开导。
边城的特殊环境,让他们都忘了,再不畏死的新兵,见多了尸横遍野的场面后,也会起毁灭暴戾欲,发生一点点小的摩擦就很容易炸,因为他们需要排解那种被死人冲击的悲凉观。
“对不起,是我没把兵带好。”齐葙立刻站了起来,对着凌湙承认错误,并接受了凌湙的意见,决定回头就和殷子霁商量,看怎么安排安抚士兵情绪的问题。
凌湙既说完了话,便起身要走,只临出门前,望了两人一眼道,“两位先生若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也别私下打架,我随时可以给你们当和事佬的,我虽然忙,但听你们排揎苦闷的时间还是有的。”
叫殷子霁涨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红着脸,好言谢过了,凌湙见两人确实不像,有打完互不理睬的情况发生,便肃着脸回了自己那边。
只他没料,前脚他刚出垂拱堂,后脚齐葙就挨了殷子霁一脚,被他咬牙切齿的撵出了门,齐葙揉了揉鼻梁,一脸笑的随口应承,“今晚我保证不动,随你上。”叫兜头砸来的一只茶盖炸闭了嘴。
凌湙回头又找了幺鸡问话,得到的情况挺叫他满意的,整个刀营并没有发生消极或暴戾的情况发生,幺鸡挠着脑袋一句话就让凌湙的担忧尽去,“我许他们有情绪找我练,打赢了我一切好说,打输了就去关禁闭。”
简单粗暴,凭实力碾压的人无话可说。
接着凌湙又问了斩马刀的练习情况,陈铁匠果然在一个月内将刀营的斩马刀打造好了,幺鸡他们几个领头的都用的不错,现在就是普通队员之间,要习惯这种重型长刀的使用技巧,不是光有一身蛮力就行的,这得需要整队配合着练习。
幺鸡昂着脑袋一脸得意,“那必须行,主子放心,我们能随时跟你出去。”
凌湙有出城的打算,这个没有瞒过幺鸡,只是最近一直被一波波的敌骑侵扰,困在城内没法离开,但也就这几日了,凌湙要往凉州卫去一趟。
纪立春跟他装糊涂,老避而不见的也不是办法,他不来,就只能他去了。
战事清点工作和战后安抚同时进行,兵营的焦躁情绪很快被安抚了下来,而清点战场不再是固定同一批人后,那种消极欲和浮躁感确实减轻了不少,又有凌湙叫了王听澜来支招,让她派人去与各家的女人闲聊,将清点战场带来的收益告知。
那些女人可不管什么战争阴影,心理压抑,拿了家里的户籍纸就去钟楼报名抽签,因为规定了此项工作暂时只招男人,她们二话不说就将家里的男人全报上,一旦抽中,回去就耳提面命,家里能不能捞一笔横财就靠你了,孩子能不能娶上媳妇就靠你了,等等等等,捧的被抽中者都有了凭一己之力带富全家的责任感,灰麻套一戴,奔着硝烟弥漫的战场就去了。
害怕、恐惧、消极?不存在的,家里婆娘若见他们连捡钱都不会,回头怕是床都不给上,有功夫七想八想,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回家交差。
凌湙得到了大量的马匹、弯刀、甲胄,城内更三五日就全城飘着肉香,那些战死的马匹,不仅能供给全城兵将们消耗,还能带上全城百姓一起喝口马骨头汤,闹的整城百姓差点以为肉不值钱了,实在这吃肉喝汤的频率太高了,个个面色红润,干活有力。
季二和韩崝各自觑着空来了一次,本还担心边城因为频繁的战事,兵员损耗过大,支撑不住这样的攻势,结果,凌湙这里根本无须他们担心,人好的很,坐收财源滚滚,满城百姓都跟着富的流油。
凌湙照旧没让他们空手离开,各人领了五百匹马和数量不等的刀弓箭矢离开,季二那边还得考虑着分配问题,韩崝一趟边城之行,直接将左陇卫全员装备齐了,甚至还有富余,也因为凌湙出手大方,他在左陇卫又略施了些手段,那两名百户不过几日就从了他,有他之前的身份做抵,凌湙并不担心他掌控不了左陇卫,韩崝也没叫他失望,去了一月不到的时间,就将左陇卫兵员不足的问题解决了,加上他自己的战奴营,整个左陇卫的兵力差不多顶到了满员。
他在等周延朝那边的回信,齐葙的信已经去了五天,按快马来回时间算,这两天就该有消息了,期间他们又打灭了两股敌骑,总人数没到一千,但凌湙总有种山雨欲来的风向预感,于是,临夜,趁着城外无动静,发动全城青壮,往城墙脚底下埋玻璃渣。
削成三角棱型的尖刺玻璃,隔一掌埋一个,连夜围着城脚根埋了三圈,凌湙不解释原由,执行命令的齐葙等人便带着所有兵丁,一声不吭的配合城内征召的青壮干活,直到天将擦亮,才终于将玻璃刺陷阱做好。
因为有着枯黄的蒿草作挡,不近看根本发现不了墙根上的埋伏,如此也就算暂时充当了没有护城壕沟的短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