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去死!小怪物!别过来!快去死!”
到死,林可叮听见的也只有父母的咒骂和害怕。
睁眼,她看到一群狼,向着山谷撤离,以为做梦,林可叮揉揉眼睛,狼群已经跑没了影,她闻到很浓的草香。
环视周遭,绿莹莹一片草甸,望不到尽头,她不是被父母丢在火海了吗?林可叮脑袋昏沉,无数熟悉又陌生的画面闪过,就在她分不清楚现实和做梦的时候,一只灰白皮毛的大狼从山谷口折回来。
接着狼群再次出现,队形整齐地蹲坐在银狼身后,十几双钢锥一样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她。
银狼跳上高处的石块,胸前和脖子上的毛发,在早晨单薄的光线里,反射出一道道闪亮的银光,那是来自狼王的威慑。
林可叮不觉得害怕,反而倍感亲切。
狼王金色的兽瞳望向牠死而复生的孩子,观察数十秒后,仰鼻冲着长生天发出狼嚎。狼群紧随其后,全部站立起来,嚎叫声持续不断,向草原四处扩散。
林可叮身体本能,作出回应,她蹲坐在地,两只小手握拳垂在胸前,抬起脑袋,伸着脖子长嚎一声。
“呜欧——”
声线虽然娇嫩,但声音和动作,和草原狼一模一样。
林可叮追随狼群,发出第二声狼嚎时,山谷刹那间寂静无声,狼群再次往山谷撤离,林可叮将剩下的嚎声吞回肚子,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用手做成大喇叭状圈住口鼻,“呜欧……呜呜……欧……呜呜呜……”
奶声奶气的狼嚎悠长凄远,狼群却再也没回来,林可叮急得团团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是一遍一遍地狼嚎,最后累到嗓子哑了,倒在地上睡着,小脸上挂着两道明显的泪痕。
她又被抛弃了呜呜呜……
再醒来,林可叮在晚霞的天光中,爬行了一小段后,从草地上站起来,摇晃了几下稳住身形。
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小手,手腕上系了一条细绳,已经脏得辨不出颜色,绳上坠一只小铃铛,也生了锈发不出声音。
林可叮戳戳小铃铛,冰凉的触感,真的不是做梦,她穿到了六十年代的大草原。
原来的小姑娘和她同名同姓,爸爸是蒙古人,妈妈是汉人,今年也五岁,两岁被“叼”回狼群,之后一直生活在山里,今天第一次出山,随狼群来这片草场打围黄羊,混乱中意外溺水而亡,狼群认出她不是原主,弃她而去。
河边躺着十几只黄羊的残骸,狼群吃掉了它们的内脏和腿肉,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林可叮一路穿过去,来到一处河湾边,看到一只深陷烂泥的大黄羊,脖子上的四个血洞已经干涸,她伸手抓住它坚韧锐利的羊角。
羊角尖擦过手心,划破稚嫩的皮肤,口子很长很深,血水染红手腕上的细绳。
林可叮一把将大黄羊拽上岸后,摊开手,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还是小怪物呜呜呜……
林可叮红着眼睛,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拖着大黄羊往最近的营盘走去。
五六十公斤的大黄羊,在她手里像一只死麻袋。
*
一九六三年,公历六月初,满都拉图大队迁到夏季草场的第二天夜里,就传来吉雅赛音老人病危的消息。
各家各户前去探望,破旧的蒙古包里三层外三层外围满了,巴图尔撕心裂肺的嚎哭,听得眼皮子浅的直抹眼泪。
霍勒嘿,霍勒嘿(可怜啊,可怜啊)
吉雅赛音躺炕上,双眼紧闭,了无生气,大儿子巴图尔跪地上,拉着她的手,抹自己脸上的眼泪鼻涕,“额吉,你要走了……留下我孤儿寡母咋活呀……哎呦呐……白发人送黑发人,多多的惨,祖坟遭人刨了……”
牧民:“……”
好了,这下哭不出来了。
他们也见怪不怪,巴图尔从来就不着调,以为娶了媳妇会安分,不想变本加厉。
这不,跟他媳妇林静秋学了几年汉语,满口胡诌,才不管啥意思,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
吉雅赛音缓缓地睁开眼睛,瞳仁里面充满了嫌弃和无语,她气息微弱:“别……别嚎了……要不我起来……起来,让你躺,我先送你……你走……”
“额吉,你没死!太好了!长生天保佑!”巴图尔一惊一乍后,又嚎上了,“额吉,刚一进门,看你躺笔直,儿子以为你都死硬了,吓死我了啊啊啊……”
吉雅赛音无力地笑着,“阿大,我刚梦到你阿布,他牵着小叮当来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