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走吧”时沐笙回过头,轻描淡写的说道。她推开手术室的门,走了进去。时锦躺在床上,尸体似的平摊着,呼吸罩上浮出雾气又下去,细小的呼吸,总算还活着。他的肚子上缠了厚厚的一圈纱布,仍然有血渗出来,这么重的伤落到一个如此年迈的老人身上。简直触目惊心。时沐笙拉开病床边的一把凳子:“疼不疼?”时锦的眼睛半眯着,已经混沌了。他似乎能够听到细小的声音,闻言缓缓的回过头,而后陡然一颤。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梦魇,身体筛糠似的颤抖了起来,但抖了一会儿,时沐笙发现他不是害怕,而是在惊喜着。他巍巍颤颤的伸出手,嘴里的声音隔着呼吸罩,沉闷而又沙哑:“沫……沫沫……”时沐笙心中了然。大概是因为自己和时沫长得太像,老头子弥留之际,把自己当作是他的亲生女儿了。“我不是沫沫。”时沐笙嘴角一弯,她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说:“你看,笑起来没有酒窝,我不是你的女儿。”她就是连这样骗都不想去骗他。并不是不善良,而是此时此刻,时沐笙无法控制的想起了时廖。那个记忆中温柔强大的父亲,在车祸弥留之际,不知道会不会唤她的名字。无从得知。时沐笙心中恨意厚重,她并不想时锦和时沫感人肺腑的相认,并不是他这一生运气好,就可以一路顺遂。时沐笙承认自己恶毒,此时此刻,她面对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竟异常希望他可以死不瞑目。这个想法出来的时候,时沐笙被吓了一跳。时锦默默呼吸着,眼睛瞪大,看了一眼又一眼,随后,又开始颤抖了起来。他皱巴巴的手抓着床单,但是因为力气很小,徒劳的抓了几下之后,什么都没有抓到。“滚……滚!”他啊呜啊呜的叫着,但是却得不到丝毫的同情。时沐笙冷漠的站在床边,背脊挺的直直的,像是一座雕塑。“现在的感觉怎么样?三爷,虽然你活了这么多年,但是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吧?一个人孤苦无依的躺在床上,说不出来话,只剩下几个小时的寿命,除了等死还是等死……”时锦的手猛的抓住了床单,他的眼睛瞪的巨大,浑浊的眼睛中攀爬着一根一根的红血丝,整个眼球在他松弛而又苍老的脸皮上显的硕大无比,突兀而又狰狞。时沐笙继续说:“你一定想不到,我已经找到时沫了。她现在就站在一墙之隔的门外,连看你一眼都不肯呢。三爷,你一生荣华富贵,老来凄惨无依,我倒是想要问一问你,现如今是什么感受?”时锦不抖了,眼睛瞪的很大,里面像是潜了满满的恨意,恨不得把时沐笙挫骨扬灰。“唔……滚……”呼吸罩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时沐笙弯了下眉:“三爷,再见吧。”她伸出手,毫不犹豫的拔掉了时锦的呼吸罩。时锦嘴巴大张,呼吸急促,如同搁浅的鱼似的,蹦哒了两下,突然不动了。他太老了,老的生命受不了一点伤害,甚至只是少呼吸了几口空气,就轻而易举的一命呜呼了。时沐笙扔掉呼吸罩,她在床边缓缓的蹲下身子。对着尸体号啕大哭。时廖,爸,妈,你看到了吗?我给你们报仇了,我终于给你们报仇了!这场两代人引起的,金钱,背叛,残杀……引起的一系列事情,终于落下了帷幕。结局并不好,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如果你如愿以偿,决不是侥幸。像如今,时沐笙恨不得一脚跨过时间洪流,到多年前的某一天,把这漫长光阴再走一遍。不可能了。时沫推开门,走了进来。“他死了?”时沐笙捂着脸,没有说话。时沫静悄悄的走近,伸手推了下时锦:“嘿!”时锦瞪着眼睛,一动不动。时沫一滴眼泪落下来,她伸手,盖着时锦的眼睛滑了下去。“有什么不能瞑目的呢?”时沫说:“短命鬼!”她的手掌收回来,时锦已经闭上了眼睛。还记得很多年前,她在川甲市的大街小巷沿街乞讨,浑身脏兮兮的,这时候,突然有一个白发白眉的老头子停在了她的面前。老头子慈眉善目,穿着一身红衣服,笑盈盈的看着时沫。当时时沫只有八岁,那时候的时锦还没有像现在这么苍老。老头子说:“你饿不饿?”小时沫点点头:“饿。”“走吧。”老头子伸出手:“我带你去吃饭。”时沫毫不犹豫的递上了自己脏兮兮的手,老头子带她去了川甲市最大的,最金碧辉煌的饭店,小叫花子和那个地方格格不入,显的局促极了。老头子声音温和,点了一大桌子菜,让时沫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之后,给了她一张卡。“你有没有名字?”摇头:“没有。”“现在有了。”时锦把卡递了出去:“现在有了,你叫时沫。听着,我是你的爸爸,这张卡你拿着,密码是你胸前的那串数字。”小时沫震惊的看着时锦,她的胸前有一串纹身,那是她的生岁,这个秘密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这个素未相识的老头子是如何知道的?时锦笑了笑:“不必这么看我,沫沫……”他伸手。和蔼的摸了摸她的头:“万幸,你还没死,终于让我找到了你。爸爸现在不方便,所以你继续在这里待着好不好?我会派人看着你,你放心,以后你有地方住,也不会饿肚子了。”就这样。川甲市的大街小巷少了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小叫花子。时沫莫名其妙的多出来了一个老爹,并且还过上了要吃有吃,要穿有穿的富足生活。时锦聘请了一个保姆跟着她,一直到如今。时沫仔细数了数自己和这个便宜爸爸的见面时间,连三次都不到。实在寥寥,但是时锦却经常往川甲市寄信,未落来自哪里,时沫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