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花了那么多的功夫和时间,只为从那个家里挣脱出来,然而,却被这帮他父母养在罐子外头的野孩子给毁了。
齐东讨厌罐子。
母亲说,即使不加酒,用她的办法也可以去除猪肉的腥味,于是她将那些大排和葱姜一起搁在罐子里,放在冰箱的冷藏室,一放就是两天。
父亲说,钱是坏东西,满脑子是钱的人都成了贼,于是他将本就不多的零花钱又收了一半进罐子里,告诉齐东,等他好好看书,考了一百分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
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齐东都并不知道,原来罐子是可以被打破的。
他第一次意识到罐子被打破的巨大威力,是在初中。某天晚上他们照例开着新闻吃饭,忽然间,电视上播出了一则新闻。
说是某小吃摊摊主在换煤气罐时不慎让罐子从高处掉落,导致爆燃,现场吃面的人无一幸免,都当场罹难。
新闻主持人说到这的时候,母亲正在往齐东的碗里夹他其实并不吃的猪肉,语气平平:“太不小心了吧,因为这种死也是够窝囊的。”
“多半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父亲啧啧称奇:“以前咱们这儿也有煤气爆炸的,说是人都给炸烂了,家属本来还想要土葬,结果一看尸体那样子,只能火化了。”
那一天,他们并没有聊太多关于那个“打破罐子”的事情,然而,就在不久之后,齐东因为手滑不小心打碎了母亲腌肉的罐子,又过了几个月,他又打碎了父亲的储存罐,将里头的零花钱还有压岁钱全都拿走,给自己偷偷买了一台最便宜的卡片机。
父亲从来没有打开罐子检查过,也因此他甚至没有察觉,齐东换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罐子,而那里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有游戏币和冥钱。
阿东不想再回到罐子里去了。
又过了很久,在弄坏那个充满煤气的铁皮罐子的时候,齐东其实正在思考,之后他该把他的父母放到什么样的罐子里去。
换两个不容易碎的吧,齐东一边拧松阀门上的软管一边想。
希望他们能多在里头受一会儿罪。
齐东将车停在殡仪馆门口,只说他想来凭吊故人,很快就被领着带到了一排排的骨灰罐前。
就和他上次来时一样,这个房间又大又静,而韩晶的骨灰罐就被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工作人员并未在房间里逗留,随着他离开,房间里就只剩下了齐东一个人。
而他定定地注视着铭牌上的“韩晶”,忽然轻声问:“你不是想要出来吗?其实我也可以帮你。”
他伸手抚上冰冷的罐子表面,正要用力,谁想就在这时,怀里的手机却狂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