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未开化的野蛮人踏入澧京城门,一路毫不收敛地嚷着古怪的瓦丹话,穿街过巷时,还会用野兽似的目光四下打量。道旁的百姓都下意识地后退,忍不住露出畏惧又憎恶的神情。
卫听澜坐在望贤茶楼靠窗的位置,紧盯着这些人当中最显眼的高大男人。
这人俨然是使团的头目,约莫四十来岁,眉目凶戾。他身侧跟着一个奴隶打扮的半大少年,被锁链拴着脖颈,像条狗似的被他牵着。
在经过街边卖糖葫芦的商贩时,那少年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却被主人喝斥了一声“刹莫尔”,用收紧的锁链狠拽了回去。
直到这群人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卫听澜才收回视线。
知韫坐在他对面,将绘完的图纸递给他:“按照你口述的布局,驿馆内部大致就是这样。不过行动之前,你最好先探探路,你那朋友醉酒时说的话,可未必靠得住。”
卫听澜略略颔首,收下了图纸。
这图纸所绘的是鸿胪寺下设的驿馆,也是瓦丹使团落脚的地方。驿馆的内部格局,是卫听澜把季耀文灌醉后,套话套出来的。
知韫不太放心地问:“真不用我安排人手帮你?”
“不用。”卫听澜说,“瓦丹人的直觉堪比野兽,人多了容易坏事。”
知韫欲言又止:“我说句难听话,万一你死在那儿了……”
卫听澜不为所动:“我会提前留遗书,把罪责揽下来。当年火烧湍城的就是寒蝎族的吉日楞,我杀他是为报家仇,天经地义。”
“你……”知韫一时都不知该怎么说,“行,就算皇帝不追究卫家,不追究你府上那些将士,那你想过祝郎君吗?你一死了之,他怎么办?”
卫听澜的目光动了动,垂下眼睑:“我不会死的。”
“你是成精了吗还不会死?”知韫快被他气笑了,“我现在一板砖过去,你必死无疑信不信?”
“不管你怎么说,”卫听澜轻吸了口气,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和谈绝不能成,我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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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予怀的小院中,今春冒出的竹笋已经长成了青翠的新竹。房门上挂着成束的艾草,风一吹,满院都散着淡淡的馨香。
矮榻被搬到了竹林边,祝予怀拿着本书盖着脸,百无聊赖地躺在上面晒太阳。
他已经大半个月没去芝兰台了。自从登闻鼓事件后,他操心的老父亲生怕他遭人报复,以“心疾复发”为由替他告了一个月的病假。
按照祝东旭的意思,在泾水贪污案正式结案前,他都得在家装病避风头。
祝予怀拗不过他爹,只能乖乖赋闲居家,偶尔去临近的寿宁侯府串门,探望被寿宁侯揍得下不来床的谢幼旻。
两个难兄难弟,一个病假一个伤假,闷在家里都快长蘑菇了。
祝予怀在竹榻上翻了个身,幽怨地叹了口气。
有脚步声从远及近,随后一道人影停在竹榻前,挡了他的太阳。
“阿鸣啊。”祝予怀连眼睛都懒得睁,有气无力地说,“给我撒点水,我要发芽了。”
头顶上传来一声压低的笑,卫听澜倾身靠近,掀开了他盖脸的书:“那我来给你松松土?”
祝予怀一听见这声音,吃惊地睁眼往起一坐。得亏卫听澜躲得快,不然两人的脑袋就得磕个响。
“你怎么来了?”成功发芽的祝予怀支棱了起来,“今天芝兰台没课?”
“有课。”卫听澜在竹榻边缘坐了下来,“我旷了。”
祝予怀没明白:“家里有事?”
“没事。”卫听澜望着他,“就是想来看看你。”
祝予怀被他盯得有点脸热:“……我们昨日不是才见过?”
“昨日是昨日。”卫听澜温声道,“今日风和日暖,就该与你共度。”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落在他的眉宇和碎发间,把他的目光映得格外深情。
祝予怀的呼吸都停了停,鬼使神差地抬起两只手,捧住了他的脸颊。
卫听澜心中一动。
祝予怀眼神一厉。
“你是假的濯青吧?”他全力一扑,把卫听澜哐地摁倒在榻上,双手猛搓他的下颌骨,“把面具给我摘下来!”
卫听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