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一路去了金陵余家,也算是涨了见识,门庭之富贵只怕京中也无人能及,连招待我们这等下人喝的水都是从城外的山泉运来的。
“其实我是有些不屑的,觉得沽名钓誉。
“后来我见到了余家那位小姐,更是很不喜欢。”
“……”他叫她余家那位小姐?还不喜欢她。
余清窈一怔:“为什么?”
谢韫之平声道:“第一次见面,她太过少年老成,庄重守礼,脸上毫无失去父亲的悲痛神色,反而一脸笑容。我在想,她还算是个人么?”
余清窈:“……”
“谁知当晚我便隐隐听见了哭声。我既然拿了银子,总要负责,于是翻上墙头,看到余家那位小姐蹲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哭。
“一盏琉璃灯在她脚下微微亮着。她哭的声音很小,像是怕打扰旁人;哭的两条帕子都湿了掉在地上,离开时还特意捡了起来,像是怕给旁人添麻烦。”
谢韫之转头,目光看向她:“我这才知道,她并非不悲痛,只是被教得太好,不能在人前悲痛。”
余清窈心里轻轻一颤。
怪不得,谢韫之会说在船上不是第一次见她。
先前她问他,他并未回答第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却在今天讲了出来。
而且她好喜欢谢韫之讲出来的语气,好像她也跟随着他的话见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在树下哭泣的小姑娘。
谢韫之接着道:“我当时心里很是内疚,也有些心疼——一个人连父亲去世都不能在人前哭,实在可怜。”
“所以回京城的船上,我见到水寇登船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要平安送这个小姑娘回去,绝对不能让人伤害她。
“我也要平安活着回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谢韫之声音略沉几分:“带着这样的信念我杀了第一个水寇,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后来我也数不清究竟杀了多少个水寇,浑身都是血,血腥气叫人恶心,我也只能生生忍住。好在后来,我们都平安无事,小姑娘还替我包扎了伤口,手法很不错。”
“即便如此,我回到京城后也生生做了一个月的噩梦,瘦了十多斤。”
“但我清楚地知道,我别无选择,若非我杀人果决,恐怕死在船上的会是我和那个小姑娘。”
“相比而言,夫人已经好太多了。”谢韫之低声道。
怎么又是小姑娘又是夫人的。
余清窈给他叫的微微脸红:“所以你那个时候对我就有好感了。”
谢韫之没否认,只是轻轻叹道:“是啊。可惜回京后我忙着科考,无心亲事,何况那时我的身份也不可能上门提亲。等中了状元处理完一些事,你已经跟旁人定亲了。”
他不愿意提谢衍这个名字,只是伸手轻轻捏住了她下巴尖:
“然后有天回谢府,就碰见你在大门口哭。我那时就在想——哭成这样,你这些年不知在谢家受了多少委屈,不妨帮帮你,说不定——我还有机会。”
“果然,我把你娶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