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师傅面色凝重的点点头。
“我在武事上浸淫了几十年,数丈之内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我的耳目。我察觉有两个人的呼吸绵长,功力只怕不在我之下,就不敢十分靠近。他们在那个房间里又逗留了小半个时辰,出来时我远远地瞄了一眼,应该是一主一仆外带两个保镖。”
他想了一下,又补充道:“那两个保镖都是寻常人的打扮,但是双眼有精光,下三路的功夫尤其稳。我怕他们看出破绽,就没敢多瞧。”
有这种功力的人却委身为奴,可以想见这个所谓的“主子”非富即贵。
顾衡微微一怔,想了半会儿却不得要领,索性全部抛在脑后。
“这些人行事如此鬼祟,多半不是什么好路数,不过看着模样好像也不是冲我来的。出门时祖母嘱咐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的名声如今在莱州勉强洗白一点,实在不适合去干这种掐尖儿逞强的事!”
钱师傅也是家逢巨变才寄身顾家,早已锻炼得万事皆休,主家既然吩咐不要多管闲事,他自然也不会多事。两个人各自梳洗过后,因为早已累极寻到床铺倒头就睡,片刻后鼾声立起。
第二天早上,冉秀才的小厮果然送来了一本厚厚的手写书册。
顾衡接过细看,见上头全是蝇头大小的工整小字。或是读到某篇文章的感悟,或是摘抄的注疏精略。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冉秀才是一个读书读得极为扎实的人。
说句不夸张的话,此时的顾衡闭着眼睛就可以写出十数篇字字珠玑的锦绣文章。所以这本读书心得,对于他来说完全无用。
但是这份好意却不能不领,他笑了一回,就吩咐钱师傅到隔壁糕饼店里定了几份点心,一并送到冉、高、涂秀才的房中。
想来这份主动让大家的好感剧增,到了晚间吃饭的时候,就有人过来敲顾衡的房门,热情邀请他到前头的雅间去用饭。伙食钱是三日结算一回,掌柜的把账算出来后大家平分,谁也不用占别人的便宜。
顾衡想了一下,无可无不可就答应了。
几个秀才因为是同乡,又是相互联保之人,自然比旁人要亲热许多。顾衡在饭桌上秉承多看多听少说话的古训,还是学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譬如贡院的建筑大部分都是木质结构,所以特别注重防火,考生带进去的油灯绝对不能注满灯油。九天七夜的考程当中,一定要把握好作息的时间。一边要节约灯油,另一边也要尽快完成答卷。
贡院里虽然提供热水,但往往分量不足。
这时候就要带些易于下咽的食物,最好是松软些的糕点。这些糕点也是有名堂的,为防夹带只能做成小儿拳头大小。即便是这样,进考场时遇着不通情理的士兵,同样会将这些糕点糟蹋得一塌糊涂。
贡院的号舍相当狭小,有些运气不好的就会直接挨着茅厕。这时候就可以将带的油纸悬挂在号舍的门栏上。不但可以遮风避雨,还可以遮挡周围的怪味儿。
要是方便的话,不妨多带几张油纸。有些号舍潮湿阴暗,还可以把油纸垫在被褥下面去些湿气。
顾衡听得津津有味,他自忖满腹经纶,但是从来没有正式经历过科考的艰辛,这是他身份上的硬伤。就好比一把钢刀,却没有经过最后的开刃一般,用起来总有些不顺手。
在那场大梦当中,他虽然因缘际会成为王府的长史,但因为是杂途出身,一直被那些正经的两榜进士看不起。后来也是费了相当大的精力,才把那些自视甚高的人收服。
这辈子他再不会上同样的当,再不会走同样的弯路。
高秀才和涂秀才见顾衡听得两眼放光,一时间好笑不已。觉得这真是个小毛孩儿,多半是过来走走过场长长见识的。
顾衡今年满打满算才二十出头,又是第一次应考,在这些人的眼中根本不算什么。所以都对他毫不设防,还颇有些卖弄地将自己的一些实战经验告知。虽然有些并无甚大用处,但顾衡还是郑重道谢。
就这样几个人在客栈里相处颇为愉快,有时候你送我几块点心,有时候我回赠你一篮青枣。虽然不值什么钱,但这样你来我往的,顾衡在这些人当中的印象也变得越来越好。
八月十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就有考生排着队陆续进考场。
因为是联名俱保,必须要名册上的五个人同时进场,所以顾衡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顾徔。两个现任堂兄弟极为礼貌地打招呼,甚至有些客套太过。最起码在周围人的眼中,看不出他们之间存在丝毫芥蒂。
话还没多说上几句,一派闲适的顾徔就敏感地察觉了与往日有些不同。
最为心高气傲的涂秀才笑眯眯地拍着顾衡的肩膀热情道:“小老弟,这九天七夜可有的熬。进去后先不忙急着写卷子,要紧的是把带进去的家伙事儿布置好。要不然等天一黑,晚上歇息时可要受大罪了。”
冉秀才一贯的厚道,也站在一边细细叮嘱。
“从成药铺买的那些提神醒脑的丸剂莫要一下子用多,当心气味太过浓重引来巡检官的呵斥。杂役每天下午酉时会过来收拾便桶,这东西用完后要记得盖盖子,要不然那个味道会把自己熏晕的。”
顾衡面目谦和地一一称谢,倒让顾徔这个正牌兄长手脚无措地愣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