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伦惊异:“你……”
申六目不斜视,径直掠过了他们二人。他的身影迅疾如电,几乎看不清是怎么出手的,最前排的七八个乞丐便已倒下了。
刚直起一点身子的陈瑛又吓得跌坐回去。
那些乞丐见势不妙,当即作鸟兽散,也不管地上的同伴,跟逃命似的纷纷往巷子外跑去。
申六转过身来,脸色阴沉得能滴水。
崔伦呆呆地看着他。
“遇到恶徒,若是能打过,那便打,若是打不过,那便跑,最忌打不过还留下来逞口舌之利!”他压低声音,怒不可遏,“今日若不是我出手,你以为你能打得过这群乞丐?还是觉得自己能感化他们?他们贱命一条,平时无人会关注他们,犯了事满城乱窜,你以为官兵找全他们很容易?!”
他剧烈地喘了一口气,盯着崔伦:“还不快滚!”
崔伦却颤巍巍地伸出手:“死……死人了……”
“没死!我也不想惹事!”申六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生过这么大的怒气,忍不住又踢了地上的丫鬟一脚,“这个也没死!”
崔伦磕磕巴巴地道:“那……那就好……多谢恩公……”
他本想扶着陈瑛起来,结果自己也腿软,申六气得头疼,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又将陈瑛提了起来。
夫妻两个如鹌鹑一般缩在他面前,瑟瑟发抖。
申六忍无可忍,对陈瑛道:“这就是你的丈夫?!连逃命也不会逃,要来何用!”
陈瑛顿了一下,茫然地看着他,眼中渐渐升起一丝困惑。
申六心中一个咯噔,匆匆低下头,摸了下自己的脸,一句话都没说,飞快地离开了现场。
走到巷子口,那群乞丐早已没了踪影,而街上多了一个拿着香饮子刚回来的小厮,正不知所措地抓着头,目光迷茫地在人群中搜寻着。
申六只觉得脑袋一阵一阵地抽疼。
……
打那之后,申六再也不敢放心离开京城了。
陈瑛一介弱质女流,是侯府的掌上明珠,什么不懂也就罢了,崔伦一个大男人怎么能什么也不懂?不会武功,没法出手保护妻子尚且勉强原谅,毕竟这世上不会武功的丈夫多得是;但连逃跑也不会,就实在太过分了。就如他在巷子里对乞丐说的那些话,和挑衅他们有何区别?他既然承担不了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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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后果,那就不要开这个口!他难道以为那些乞丐会和那些书生一样,乖乖听他的教导吗!
允许夫妻俩有一个天真懵懂,甚至天真愚蠢,但两个都天真愚蠢,还怎么过日子?迟早要出事!
所以他根本就没想过让陈瑛嫁给崔伦这样的人。她最适合的应该是武将子弟,会功夫,能用武力保护她,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再次一点就是其他门当户对的勋贵子弟,人家出门有排场,一串小厮丫鬟护卫跟在身后,绝无可能出事。就算出了事,也有人能够及时通风报信。
他于是经常性地滞留在京城。有时他都觉得自己像个索命的鬼魂一样,时时徘徊在崔宅上方,怨气不散。
当时的楼主渐渐开始对他不满,因为京城形势复杂,本就不是拂衣楼的据点,他却总是待在那儿,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有异心。
然而他各项任务又确实完成得好,手下没出过什么大纰漏,便很难拿他怎么办。
于是这么拖着拖着,便拖到了陈瑛和崔伦动身下江南。
他们有一个可爱的女儿,申六当然知道。
也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觉得陈瑛和崔伦的这个决定特别不可理喻。他们怎么会如此自信地觉得,去一个他们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只要带几个小厮和丫鬟就安全了呢?他们甚至没雇几个护卫。
在他们的眼里,江南难道是什么毫无危险的地方吗?
他一路暗中跟随,一路愈发烦躁。
以申六的眼光来看,他们此行,失了京城的庇佑,简直处处漏洞,处处败笔,都不需要人刻意埋伏,哪怕是一个意外的巧合,都有可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两个人,不仅不会制定缜密的计划,甚至还总是喜欢“兴之所至”,临时做一些大胆的决定,完全没考虑过以他们这群人的水平,能不能负担得起“兴之所至”的后果。
他失望透顶。
除了崔伦,他其实也对陈瑛失望。
她总是在原谅崔伦,原谅自己,面对始料未及的结果,总是笑眯眯地说一句:“哎呀,算啦,也不是什么大事,人没事就好啦。”然后转头就忘了吸取教训。
她甚至还在下江南的路上,给路边的乞丐施舍银子!崔伦竟也不拦着!也亏得那些乞丐确实没什么坏心,否则万一他们盯上了陈瑛和崔伦的财产,聚众动手,这两个人人生地不熟的,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