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王就是卷王,不要用你的业余水平挑战人家的专业素养,这是对基础常识的尊重。
……不过,这样的专业素养也有好处。世子翻着眼睛想了半日,终于慢慢抬头,望向还颇有些尴尬的张翰林。
“果然。”他慢慢道:“太岳,你也有这种政治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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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不小心嘴瓢之后,张太岳其实是很紧张的。无论是不小心还是口滑,在上司面前说这种话都有点不太合适。他正在绞尽脑汁思索着弥补的话术,却猝不及防的听到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果然。太岳,你也有这种政治天赋。”
“……啊?”
世子移开了目光,再次仰望天上:
“这种政治天赋真的很难得……所以太岳,你对文渊阁里首辅的那把椅子有兴趣么?”
“啊?!”
这这,这是不是扯远了啊?
“我当然不是说现在……闫阁老还得干几年嘛;闫阁老干完之后许阁老多半也要试一试,如果裕王能够上位,高肃卿肯定也是要大展拳脚的——这都不用管他,但在那之后,总该添一点新鲜血液么!”
不是,您老这么快就把首辅的轮换次序给确定了么?这是不是僭越了一点呀?
张太岳大受震撼,反应不能,站在原地足足愣了半晌,才终于吃吃开口:“下官……下官哪里敢越过世子的位分……”
世子终于低下了头,似乎颇有些惊讶:“越过我的位分?我能有什么位分?——不是,你觉得我能当内阁首辅么?”
内阁从来都是文官的地盘,士林清望精要之所在;一个未中进士未点翰林,仅仅依靠着皇恩攀附而上的勋贵子弟,能够有幸进入内阁参与机要,已经是飞玄真君破格任用大违惯例了,将来只怕还会有不少议论;如果完全打破底线跻身首辅,则无异于是惹毛了六部九卿所有文官,绝对是势不两立的结局——你们家三代吃喝玩乐,凭什么赶上老子几十年寒窗苦读?连四书五经都不会的文盲,有什么资格对朝廷指手画脚!
到了那个时候,要么是满朝的文官霸凌世子,要么是世子霸凌满朝文官。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朝政恐怕也要闹到无可收场的天地。所以想来想去,还是不能迈出最后那一步。
勿得取虚名而处实祸;能够将自己的那一摊子办好,穆祺就心满意足了。所谓术业有专攻,杀人整人罢人的事情他实在不擅长,这统揽大局的重任,还是交给诸位卷王吧!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世子搜肠刮肚,终于引用了一句经典:“张先生,你也是士人,难道就不想扛起安邦定国的重任,实行自己的见解么?如果要弘扬自己的志向,总得做到那个位置上去嘛!”
这一句话就很厉害了。你要是以名利诱之,张太岳可能也就沉默以对,听之而不闻了;但你要问他的志向,那张翰林就不能不心动一万次——匡扶社稷安邦定国申大义于天下,这是他十五岁以来就念念不能忘却的志向。而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否认十五岁时的自己呢?
历经风雨磨难之后,居然还能不忘十五岁时的初心,这是多么浪漫而幸运的事情呐!
没有人拒绝这种浪漫。所以张太岳默然许久,只能低声开口:
“……下官终究才识浅薄。”
“才识浅薄,以后可以学嘛!”世子并不在意:“关键是要有那个心。张先生,你有这个心思么?”
张先生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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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阁老将朝政上的事情都料理得妥妥当当,后方安定之后,其余军备上的事情就全盘托付给了世子。而世子也没有叫他们失望,三天之后的十二月九日,黄尚纲接到密报,说郊外无人荒原上大白天“似有流星坠地”,声势极为惊人。而等到他带着人匆匆赶往郊外,则只看到现场密密麻麻围满了工匠,穆国公世子站在高处遥遥仰望,神色颇为自得。
他看了一眼黄尚纲,随即喜笑颜开:
“黄公公,这是我精心设计的新式丹药,公公以为如何?”
黄公公:…………
黄公公深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大白天的流星坠地,就是世子新丹药的作用么?”
“流星坠地?”世子愣了一愣,仔细回想片刻,才终于摇头:“应该不是,那只是脱落部分而已。”
“——脱落部分?”
“这是在下的一个猜想。”世子兴致很高的向他解释:“飞玄真君号的射程还是不够远,威力还是不够大;究其实质,应该是火箭外面的那一层钢铁壳子过于沉重,降低了射程。所以我那时就在想,如果能让新式的火箭在空中抛掉钢铁壳子,那威力应该还能再上一层楼。”
黄尚纲茫然点头,仿佛聆听天书;但听了几句,却又觉得不对:
“那抛下壳子后的剩余部分呢?”
“剩余部分?”世子向外一指:“在那里呢。”
随着他的这一指望去,天际俨然炸开了一道明亮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