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庆看着了,愣了下,又开始搓眼,搓着搓着浑浊的眼眶变得红通通的,跟贺远川说话:
“康复后他来搬家,还好我看着没怎么瘦,就是孩子认不得我了,你婶当时就哭了,我心里也不好受。”
“唉——我跟你婶说,忘了就忘了吧,当时摔下来时差点以为活不了了,最后不也活下来了——你是他同学,那会儿你俩玩得好,叔才跟你说这些——叔平时也不知道跟谁说,你可别嫌叔烦。”
贺远川坐在旁边,声音很轻:“不烦。”
赵庆就接着回忆继续说,电视里哨子响,两人谁都没看体育台:
“他从小就在这巷子里长大,从一个走路都摔的小毛头长成一个一米八的大小伙,跟我亲孙子没差。这孩子哦,可犟,你都不知道,我就没见着过他哭过,小时候爱板着张脸,也不笑,倒是长大后开始笑了,他长得好看,一笑和他妈妈一个样子。”
学会爱笑了。
哪怕他并不开心。
这是小小的程澈在成长中,一点点探索到的生存法则。
“青石板滑,才好点大呀,摔着了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两个膝盖磕得血糊糊的,孩子家里没人,你说能怎么着?总不能叫他自个儿回家去,我就给拉到我家里来,你婶给他擦酒精,涂药膏,疼得满头汗硬是一声没吭。”
贺远川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庆真的是憋了很久,絮絮叨叨地说:
“他妈妈走的时候,也没哭!一个人躲在那铁门后面,露半个脑袋,傅萍出来一摸口袋,身上四十七块零三毛,皱巴巴的票子带硬币,攒点钱全塞给他妈了。”
贺远川闭上眼。
他突然很想抽烟。
“我说程赴确实不是个人呐,也不是咱爱把嘴放在别人家家事上,傅萍走后这孩子就没过过一个生日,我说这可是亲老子啊,答应好的给孩子买块蛋糕,结果人转头就给忘了,钥匙都没给留一把,我那两天回老家去了,那晚下大雨,我怕房子漏给东西淋坏咯,第二天早上赶着回来搬货。”
贺远川开始坐不住,他听不下去了。
“那会江蔓还没来呢,得亏我回来了,孩子进不去家,在外面淋了一整夜雨,烧得像块炭,和他说话都没反应了,趴我身上也说胡话,给我吓得不轻,生怕给孩子烧坏咯。”
贺远川站起身,匆匆说:“叔我出去一趟。”
他在外面狠狠抽了根烟,久违地被呛得咳嗽,咳完抬头去看那棵树,透过树看另一个人。
程澈怕雨,他知道这件事其实比他和程澈坐同桌还要更早一些。
那是高二开学前的暑假,他和乔稚柏出去吃饭,回家时天下起了雨,乔稚柏踩滑了一颗石头,跌了一跤,给膝盖摔破了。
当时估计晚上十点多,路上已经没什么人,抬头一看这条街的前面刚好有家药店还开着门。
买完药乔稚柏打电话让司机来接,饮料喝多了憋不住,打伞挪着伤腿去公厕上厕所。
他一个人站在药店门口,百无聊赖地等人回来,雨越下越大,贺远川把脚往里收了收。
一偏头,看见药房里面靠窗的桌子上趴着个人,那人似乎是睡着了,眼睛闭着,面对着他。
皮肤白,脸小。
头发看着很软,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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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下巴有伤,青紫色的一片。
这样看着的小会功夫,有几块地方还在不断往外渗血,估计是刚用酒精冲洗过没多久。
伤处就那样大咧咧压在胳膊上,似乎察觉不到疼痛。
药店很快就关了门,他和乔稚柏在门口等了会司机,那人刚睡醒,也站在门口。
眼睛睁开了,是双桃花眼,那人鼓足了一口气,冲进了雨中。
他的视线跟着看,司机刚好开车到了,他收回目光,和乔稚柏前后上了车。
路边有块倾斜着的大广告牌,上车后他偏头。
刚刚冲进雨中的男孩瑟缩着躲在广告牌下,头埋在膝盖上,发着抖。
一团黑乎乎的,皱在一起的影子。
雨声响了好一会,最后那块广告牌的旁边落下了一把伞。
命运是如此奇妙,在一年后,他的伞又盖在了那只大着肚子的流浪猫头上。